曼弗雷德打断她的话,“我不赞同你的说法。你将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扯在一起,把它们都称为‘责任’。我拒绝付款,只是为了让国内税务署的财务对账单保持收支平衡罢了。说起来完全是那些混蛋们的过错,他们自己也知道。我十六岁那年,他们怀疑我搞欺诈,找一大批户头,从每个户头提一小笔钱。要不是这样——”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帕梅拉轻蔑地挥挥手。她的手指细长,戴着一副光滑的黑色手套,经过接地处理以防止出现令人不安的电子辐射。“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们还是别谈这些了,聊些别的吧。无论怎么说,你迟早都得放弃这种在世界各地到处游荡的生活。快点成熟起来吧,负起责任来,做一些正经事情。你在伤害你的父母乔和苏,他们根本不了解你究竟在干些什么。”
曼弗雷德紧咬着嘴唇,强忍住自己内心的怨气,然后重新倒了一杯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帕姆,我的工作是为了改善所有人的生活,而不只是为了狭义上的国家利益。你还死死抱住老一套的经济模式不放,那种模式完全是以供应短缺的经济为基础。但如今资源分配再也不成其为问题了,十年之后,这个问题更将不复存在。据最新数字报道,M31星系有百分之七十的星体有智能生物活动。我们现在看见的红外线是290万年前所发射出来的。我们和外星人之间的智力差距可能比我们和线虫之间的差距还要高出万亿倍。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
帕梅拉拈起一片松脆的面包啃了起来,“我不相信你的这些不切实际的追求,也不相信你那些离这里1000光年的外星人。都是虚构的,就像那个千年虫问题一样。你在拼命追求这些幻想,可这些幻想并不能减少预算赤字,也无益于建立一个家庭。而这才是我感兴趣的。别说什么我只知道按照别人的安排生活。”
“可你——”曼弗雷德突然停了下来,“呃?我是说,我做什么,你为什么要着急上火呢?”取消我们婚约不就是你吗?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帕梅拉叹了一口气,“曼尼,国内税务署关注的程度远远超乎你的想像。密西西比河以西地区征收的每一块税款都用来还债了。这你知道吗?我们目前正面临着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老龄化、退休问题,食品柜已经空空如也了——我们无法生育出足够的孩子来替换我们日益减少的人口。在未来十年内,我们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左右将会退休。难道你愿意看到那些七十岁的老人们蜷缩在新泽西大街的角落里受饿挨冻吗?你的态度向我表明:当我们已经面对这些巨大挑战的时候,你不愿意伸出手去帮助、支持他们,你在逃避自己的责任。只要能拆除债务这颗炸弹的导火线,我们就能在许多事情上有所作为——解决人口老龄化问题,治理环境,治愈各种社会弊端。可你却将你的才华和智慧浪费在那些妄想一夜致富的欧洲人渣身上,告诉那伙越南财阀下一步该建造什么,以此来抢夺我们的纳税人手里的饭碗。我要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做?你为什么不回国,负起你自己应负的那份责任呢?”
他们久久地对视着,但彼此仍然缺乏沟通、理解。
“瞧,”帕梅拉最后说道,“我在这里待了好几天。我来这里是为了见一个搞神经动力学的有钱人,他也是为了避税出国的:吉姆贝兹尔,他刚刚被认定为国家财富。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他。今天上午,我跟他签了一份税务豁免合同。完事后我有两天假,除了逛商店之外没什么事可做。你也知道,我宁愿把钱花在国内,花了钱还能办点好事。我可不想把钱投到欧盟国家。不过,如果你肯赏光陪陪一个女士,而且连续五分钟不抨击资本主义的话——”
帕梅拉伸出一个指尖。曼弗雷德犹豫片刻后也伸出了自己的一个指尖。指尖碰到一起,交换电子名片。
帕梅拉站了起来,走出餐厅。从裙边开口处闪现出她的脚关节,曼弗雷德看了不禁连气都喘不过来。帕梅拉的出现勾起了他对这位昔日恋人那往日激情的一番回忆。帕梅拉试图把他拉进她的生活轨道,曼弗雷德想。帕梅拉知道,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影响他。帕梅拉控制了曼弗雷德的大脑。三十亿年来人类孜孜以求的目的就是繁殖,遗传到今天,仍然是二十一世纪的帕梅拉的武器:如果她为了应付日益逼近的人口危机,强迫他与她生育后代的话,曼弗雷德可以肯定,自己即使不愿意也无法抵抗。惟一的问题是:那是为了行使权利还是为了得到肉体上的满足?可话又说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得知紧逼自己不放的那个疯子尾随他来到了阿姆斯特丹之后,曼弗雷德那积极的乐观情绪本来已经消失殆尽——现在又加上了帕梅拉。他匆忙戴上护目镜,要求护目镜引导他去到处闲逛,同时接收有关宇宙背景射线的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