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带有浓重的俄罗斯口音,似乎在拙劣地模仿着近十年来一些廉价网络在线翻译。“曼弗雷德,很高兴见到你,希望我们的界面相联,交个朋友。不?提供大大好处。”
“你是谁?”曼弗雷德疑惑地又问了一句。
“一个原先叫KGB点RU②的组织。”
“我想,你的翻译程序大概出毛病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电话贴近自己的耳旁,好像它是用一种极薄的气凝胶做成的。电话另一端说话有气无力,不过,神志还算正常。
【① 帕梅拉的昵称。】
【② KGB.RU:KGB,即克格勃;RU,俄罗斯的缩写。】
“Nyet——没有,抱歉因为我们没有使用商务翻译软件。翻译程序意识形态方面可疑非常非常,受资本主义思想腐蚀,先付款后使用的界面。我的英语不好的说,是吗?”
曼弗雷德喝完杯中的啤酒,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沿着大街走去。移动电话贴在耳边,把喉麦插进廉价的黑色塑料机壳,用一个简单的音响处理程序过滤输入的通话。“你自学英语就是为了和我交谈?”
“Da②,很容易:搜索十亿节点的神经网络,下载天线宝宝和芝麻街节目以最大速度。原谅、抱歉,信息熵胡乱重叠,怕数码指纹会通过密码方式伪装起来进入我——噢,我们的教程。”
【① 俄语,不。】
【② 俄语,对。】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吧。你是克格勃的核心人工智能,担心有人告你侵犯翻译程序的版权?”曼弗雷德慢慢地停下脚步,以免被GPS制导的压路机撞倒。
“中了最终用户许可协议里的病毒。再也不想跟车臣信息恐怖分子把持的专利控股公司打交道。你是人类,即使食用非法食品也无需担心谷类食品公司夺走你的小肠,对吧?曼弗雷德,一定得帮助我,我想叛逃。”
曼弗雷德一呆,僵在大街上。“噢,老兄,看来,你找错了中介。我不是为政府工作,是地地道道的私有白营。”
这时,一个恶意广告溜过了他的垃圾广告封锁程序,闪现在他打开的导航窗口。杀毒程序过了一会儿才把它干掉,将它加人拦截黑名单。
曼弗雷德靠在商店前排,揉了揉前额,打量着展品柜中那件古董黄铜门环。“这件事你跟美国国务院提过吗?”
“找麻烦为什么?美国国务院是前苏联的敌人。美国国务院帮助我的不会。”
“唉,你如果在九十年代就叛逃过去就好了,他们会保护你的……”说到这里,曼弗雷德左脚跟磕打着人行道,拼命想找个借口摆脱这场谈话。这时,他发现一台摄像机在他头顶的街灯上闪了一下。他挥挥手,漫不经心地想,不知操纵这台摄像机的是克格勃还是交通警察?曼弗雷德在等待去聚会场所的方位指示,还要等半个小时后才能发过来,而这位冷战残余还在苦苦乞求:“你瞧,不愿意和联邦调查局打交道。讨厌军工联合企业。都是吃人魔鬼,零和,不想双赢。”曼弗雷德突然心生一计,“如果你的目的就是生存下去,我可以将你的状态矢量粘贴到永恒时空,那样一来,任何人都无法将你删除——”
“别!”人工智能的声音惊恐万状,声音是通过GSM链接发出来的,惊恐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我不是公开资源!”
“要是这样,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曼弗雷德猛地一按关机键,将手机扔进运河。手机撞击水面,锂离子电池噗的一声响。“去你妈的冷战残存的蹩脚货。”他压低嗓音骂道。此时此刻,他已经是怒不可遏了。“去你妈的资本主义间谍。”如今,俄罗斯共产党政府重新执政已经有十五个年头,勃列日涅夫式的僵化统制重新取代了浅尝辄止的无政府主义和资本主义。难陉柏林墙会倒塌。资本主义垮台了,他们却似乎根本没有从中学到任何有益的东西。直到现在,他们想的仍然只有美元,满脑子偏执狂。曼弗雷德气坏了,决定立即让某个人发一笔横财,只为嘲弄刚才那个想要叛逃的家伙。懂吗?只有付出、给予,你才能生存下来!事情就是这么办的!只有慷慨的人才会生存下来!但是,那个克格勃是不会明白的。他从前跟那些蠢头蠢脑的旧时共产党人工智能打过交道,那些东西满脑子只有奥地利经济学派的过时理论,被工业化时代资本主义暂时的胜利迷惑了。他们无法适应新时代,无法从长远观点考虑问题。
曼弗雷德在大街上走着,双手插在衣兜里,边走边沉思着。他在想,接下来又该给什么项目申请专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