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是一名大共和部队的士兵。
“什么事,阁下?”我低着头说,浑身痛得厉害,连抬头都成问题。
士兵蹲下来,但没有伸手去碰母亲,还好没碰她。“还有人落在后面吗?”他问道。
他大概是指堂兄弟姐妹?对解放黑奴政策不“顽抗”的人?
“镇上没有什么人了。”
“她是基督教徒吗?”士兵问道,全然一副北方人的口吻。
“是的,阁下,”我回答说,“她是卫理公会教徒。请您联系一下牧师罗伯特爱瓦得先生。”
“我自会料理的。小姐,您现在得赶紧上车了。”
“丢下她吗?”
“是的,小姐。很抱歉,车马上就要开了。”
“可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扶了起来。
“我们并不是真的不愿服从,”我对他说,“可是像奇克和里查尔这样的黑奴要去哪儿好呢?我们真的要解雇他们吗?”
这个士兵扶着我上了火车。一上车,众人的眼睛就齐刷刷地盯着我,我全身定是凌乱不堪了。我把帽子扶正,整了整裙子。众目睽睽之下,我连手都不知搁哪儿好。
车上已经没有位置了,难道我要一路站到圣路易市吗?我扶住一把椅子的后背,突然间只觉得全身一股热气,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我快晕倒了,胃里面翻江倒海一般,我张着嘴巴呼吸,也不知道手还抓着椅子没有。
谢天谢地,还好没有倒下。
“不是林肯,是斯沃德 ①。林肯已不再有执政能力了。”耳边响起了浑厚的男中音。这句话像救生索一样,把我从死亡边沿拉了回来。
车厢里充斥着浓浓的体味和毛料衣服散发出来的热烘烘的汉臭味,熏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像小狗一样,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四周都是热气,令人窒息。
“林肯当然不再有能力执政了,可如今他被那该死的演员刺杀了,反倒成了圣人。”另一个人说,“现在没人敢反对他,他颁布的政策合不合理也无所谓。”
“不对,”第一个人说,“斯沃德一直利用林肯来执行他的意志。林肯是个呆子,他根本不会执政,看他处理这次战争的方式就知道了。”
第二个人哼了一声:“可是这场战争他赢了。”
“不对,”第一个人说,“这有所不同,我们是输了,可是北方连一个称职的将军也没有。”
我清楚第一个是什么样的一种人,是那种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对大卫斯总统的政策指指点点的人,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顽抗到底的南方人。
“格兰特还算称职,只是谈不上杰出。除了亚历山大大帝,任何军人都不能同里尔将军相媲美。”第二个人说。
“格兰特是个酒鬼,”第一个人说,“他的部下还不错,久经沙场,知道该做什么。”
车厢里奇热无比,不知火车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开。
不知道罗伯特牧师会不会给我姐姐写信,告知她母亲的情况。真希望这车是向东开往田纳西,而不是向北向西开往圣路易市啊!
我的旅行袋,我唯一的财产,却落在了月台上!我转身走到车门口,可是门已经关了,摇了摇门把,不行,根本开不了。我四处张望,看有没有人能帮我。
“车门已经锁上了。”一位头发灰白的妇女对我说,她看上去还算慈眉善目。
“我的旅行袋落在月台上了。”
“噢,傻孩子。他们不会让你下车去拿的,他们不会让车上的任何人下车。”
我透过窗子向外看,可怎么也看不到那个旅行袋,却看到了几个士兵,于是我对着窗户敲了几下。有个士兵抬头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没有理我。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马上就要开了。我更加猛烈地敲着窗子,要是能把窗玻璃敲碎就好了。他们不明白我要干什么,要是明白的话,会帮我的。火车咔哒咔哒地前进,我在车里摇摇晃晃的。我的旅行袋!一定还在月台的某个角落里,里面有我和母亲的衣服,有毛毯,有我需要的其他东西!
火车出站了。我觉得难受极了,就坐在地板上独自啜泣。地板不知被多少人踩过,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