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呢?”铁匠的儿子歪歪斜斜、焦急地走过去迎他,“他回来了么?”
长号声盖过了校长说的话。
“是不是——是不是他死了?”
“还活着。”校长挥了挥手,音乐停下来,他对我们抬高了声音,“永远都会活着,在永恒寺中安然无恙。”
他昂首阔步地走向马车,爬上去站在马车夫的座位上。他声音更加嘹亮了。我们村是一个圣地,他说,因为永生代言人死在这里,又在这里死而复生。上天保佑他和医生见证了那第一个奇迹。他们被永生代言人选中,现在、回来与所有渴望永生的老朋友分享这永生的福祉。
我父亲挤到人群前质问道:“你凭什么权力,以什么名义来宣讲死者的复活?”
“代言人自己有足够的权力。”校长怒视着他,挥舞着手,好像要把他打到一边去,“他不需要其他名义,你们有些人已在这里见证过他的复活。”
“我要说破他的真相,”父亲大喊道,“撒旦!卢息弗!比埃兹巴伯!地狱王子!”他降低了声音,“听到你一再重复他的谎言,我难过,因为你们都曾经是我们真正的主的孩子,我求你忏悔坦白,你必死的罪也许可以抹掉了——”
校长打了个手势,长号的嘶叫淹没了父亲说的话。
“你们自称是永生的代言人,”我父亲再次努把力,“我求你听听上帝的声音,听听他在你们心中通过圣灵说的话。”
“我从没遇到过一个圣灵。”
我父亲在他的嘲弄下羞红了脸。
“听听永生者说的话!”校长抬起头,向我父亲身后望去,“我们给你们带来了比神话和无知的迷信更好的东西。我恳请你关注科学真理的真实,拯救你们自己宝贵的生命。学一学新兴的弗伦学科。让我陈述这些眼前的事实吧,因为你们有着开放的思想。”
“事实?”我父亲喊道,“还是撒旦的谎言?”
铁匠的儿子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永生代言人的话。”校长皱了皱眉头,好像我们是迟钝的学生,“他宣扬了这个简单的真理。弗伦是一种能量颗粒。它没有质量也没有容量,它是没有物质形式的思想。所谓人类灵魂实际上就是这一弗伦存在形式。永生代言人教给我们如何将弗伦融入永恒。你们不朽的灵魂摆脱了谬误和病痛对人体的奴役,从而永远地活下去。”
他停下来听了听鼓舞人心的音乐赞歌,音乐结束后,他请人提问题。
“他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看看你们的内心。”他停顿一下,认出我母亲和姐姐,笑着点了点头,“难道你们大家不痛恨你们身体的极限和痛苦吗?你们回忆过去、遥望未来、想起远方的朋友时,不都享受着那远离时空的自由时光吗?那是未来的自由在永恒中宝贵的闪现!如果你们想永生,现在走过来吧!”
医生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摆在黑帐篷前面的桌子边。他像校长一样穿着金色和黑色相间的天鹅绒长袍,比起我记忆中的他更加阴沉、肥胖。他一言不发,张开双臂劝我们走过去。乐声再起,被铁匠抛弃的妻子蹒跚着向他走去,她得了关节炎,双眼瞎了,斜靠在她的瘸儿子身上。
“吃吧,喝吧。”医生指着桌上的大浅盘和大水罐拉着长声说,“吃一小块薄饼,暍一小口这种弗伦液就会打破肉体的枷锁,把你们解放出来。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们,”他压低声音,扬起双手,“这最后的宴会只是为了那些相信永生代言人、认可他复活奇迹的人而设的。一旦你感受到永恒的乐趣,就无法回头了。我也得提醒你,你什么也带不走。”
铁匠儿子一脸黑色油污,纵横的泪水冲出一道道白色的沟壑,他对着母亲的耳朵大声提醒她。她嘟嘟囔囔,张开了嘴。他丁丁当当地把硬币丢进桌上的一个篮子里。医生把极小的一块白面饼放在她舌头上,把一小杯血红的液体倒进流着口冰的嘴唇里。她把液体吞了下去。两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搀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进帐篷里。
接着,面包师老而无用的父亲哼哼叽叽地躺在面包师和助手的担架上被抬过来。10多个人也拖着脚步走过去。最后是我姐姐。她泪流满面地拥抱了我们的父母,飞快地吻了下并拥抱了一下铁匠的儿子,这让他惊讶不已,然后她站到队伍里。我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