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疲惫得几乎麻木了。我们经过一条河,桥四周的冷风向上吹,冻得我全身的骨头都在打架。可我却不能回头把我的衣服给我的女人穿。她刚刚获得新生,肯定没有衣服穿,怎么受得了这刺骨的寒风?我们穿过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屋。屋里有好多机器人在干着毫无意义的活。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些,而她复活后竟被带到了这种噩梦般的地方。既然我那么爱她,为什么不看她一眼,为什么不跟她说话?
对啊!我可以跟她说话,告诉她我是来带她重返人间的。我问机器人是否可以这样做,它没有回答。我不记得SUM是否允许我跟她讲话了。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
我撞上了一堵墙,摔得鼻青眼肿的。机器人把手放在我的肩上,示意我继续前行。前方是一条石头过道,又窄又长,我只能爬过去。在过道的尽头,门开了,外面几缕阳光射了进来,我一时睁不开眼,耳朵也听不见。
我听见她的叫喊声了吗?那就是最后的考验?或者是我混乱、颤抖的心背叛了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回头看了。她站在我身后,那张熟悉的脸好像刚刚从昏睡中醒过来。她的头发松松垮垮地垂着,长长的,一直垂到腰间。她张开双臂,朝着我迈了一步后就被挡住了。
她身后的大个子机器人无情地把她拉了回去。我想机器人可能对她的脑部进行了电击,她倒下了。机器人把她带走了。
我死命尖叫。然而我身边的机器人却不顾我的反抗,狠狠地把我推出了隧道。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呆呆地站在山一般高的那堵墙面前。天空中正飘着雪。天刚刚亮,星星还在西边微微闪烁着。四周的一切沉浸在黎明时分柔和的微光中。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内心变得异乎平静,还有什么东西能牵动我内心的感情?城堡的门是铁质的,那堵墙是由无数块石头熔成的一块巨大的玄武岩。我向后退了几步,转身,低着头向前猛冲,就让我的脑袋在门上撞个粉碎吧!让我的脑浆写下仇恨的文字!
身后有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拽住了。是个带有爪子和翅膀的机器人,它松开了手,我一头倒在地上。“我会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它用我的嗓音同我说话。
“你还能对我做什么?”我用嘶哑的嗓音朝着它大声喊道。
“把你放了,你不会再受到我的一切命令的限制和干扰。”
“为什么不会?”
“显然你打算永远成为我的仇人,这是前所未有的,是收集数据的一次难得的机会。”
“你跟我讲这些话,你在警告我,故意的,是吗?”
“当然。我计算出的结果表明这些话会激起你最大的努力。”
“你不会再把她还给我了,你想让我一直恨你?”
“不会。但你的仇恨,正如我刚才说的,是很有用的实验材料。”
“我会把你毁了!”我咬牙切齿地说。
它不再说什么,把我从地上抓起来,带着我飞走了。我被放置在南方一座小城镇的边上。从那以后,我就发疯了。
我不知道,也无所谓那年冬天发生了什么。冒着大风大雪,我流浪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气派十足的大厦间、修剪整齐的树木下、精巧细致的花园中、温馨柔和的校园里。我从不洗澡,整日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瘦得全身的骨头几乎要把皮撑破,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也许人们不喜欢看到我深深凹陷的双眼,于是他们拿东西给我吃。我唱歌给他们听。
饥饿如狼的妖魔鬼怪
要把你撕成碎片
月亮女神身边的精灵
挺身而出将你保护
你健全的灵魂
永远不会被抛弃
也不会离开你的躯体
四处游荡,乞讨为生
这样的歌曲跟他们生活的世界格格不入,让他们惴惴不安,因此我常常遭到他们的咒骂、驱赶。有时候我还得四处躲避那些试图抓我去洗脑的人。老城区的羊肠小道是很好的藏身之处,我常蜷缩在那儿痛哭;茂密的森林也是好去处,那些想抓我的人不喜欢去荒山野岭。
但也有一些人完全不一样。他们偶尔会光顾乡村园林、野外禁猎区、荒野等场所。他们只想体验一下原始生活的滋味。春天一到,这些人中有的会跟随着我,起先只是出于好奇,但渐渐地,我的歌声唤醒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
他们围在我的身边,听我唱歌,和着我的琴声疯狂地跳舞。女孩们弯下腰,告诉我说我让她们痴迷不已,想同我亲热。我拒绝了,得知原因后她们一脸的不解。
山楂树开花了,我也慢慢恢复了理性。我开始洗澡了,理了头发,胡子也刮了,还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渐渐地,我不再冲着听我唱歌的人咆哮。我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呆着,喜欢在夜里看着天上的星星,静静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