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著实无法记起自己仍是星期日的我,还是早已变成星期一的我。记起其实也没有分别。小孩子在人群内给挤得哭著找妈妈;主席来自下一年的那个提奇破口大骂,因为他无意中踏著那个爬入床底,徒劳无功地搜索巧克力的星期三的我的手指,给他往大腿咬了一口。我知道这一切都会以悲剧收场,尤其是这时候四周不断有长著灰白胡子的我出现了。在第一百四十二和第一百四十三个涡旋之间的那段时间里,我传递了点名表,但事后发觉大部分出席的都在作弊。提供虚假的个人资料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也许当时的普遍气氛使他们昏头昏脑。吵得这么厉害,乱得这样要命,你要别人明白你说什么,你得喊破嗓子。可是,这时候去年的提奇中有一位想出了看来是绝妙的主意。那就是由我们当中最老的那个来说出自己的生平,这样我们便可以知道,谁去修理方向舵,因为最老的那个我的过去显然包括了所有其他来自不同的月份、不同的日子、不同的年份的我的生平。於是,我们就这件事向呆立在墙角的那位白发苍苍的、有点儿中了风的老人家发问。一问之下,他开始巨细无遗地谈到他的儿孙,然后又谈到他的宇宙旅程,这样子没完没了地诉说他九十多年的岁月。至於当前所发生的事情即是我们唯一有兴趣知道的事情
这位老人家半点也记不起,因为他整个人都差不多僵硬老化了,而且过度兴奋。可是,他自视甚高,并不承认有这个毛病,於是硬要转弯抹角地一再把话题扯回他交游广阔、获奖受勋,还有他儿孙的那些方面去,直到后来我们高声骂他,要他下台,要他住口,他才不再说下去。接著来的两个s涡旋无情地把我们的人数大减。过了第三个,不但船里多了空间,而且,那些身穿太空服的全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件太空服。我们投过票,决定把它挂在走廊。然后我们继续我们讨论。后来,为了拥有这件贵重的衣服,我们又大打出手。接著来了又一个涡旋,船便突然间人影全无了。两眼浮肿的我坐在阔落得出奇的船舱的地板上,身边四处是摔破了的家具,扯破了的衣服零碎,以及撕破了的书籍。地板上尽是选票。根据星际图,我已越过了整个引力旋区域。再没有另外的我可以依靠,因此再也没法修复损坏的地方。我感到绝望。大约过了一句钟,我往外朝走廊一望,发现太空服不见了。这真是吓了我一跳。可是,这时候我隐约记起,对,刚在最后一个涡旋之前,有两个小孩蹑手蹑脚地走出走廊。他们会不会两个一起穿上这一件太空服呢?!我突然脑筋一转,便跑去控制室。方向舵操作正常!那么到头来把它修理好的是这两个小鬼,而我们成年人则没完没了地争吵。我想像得到,他们其中一人把双手穿进衣袖里,而另一个则把双手穿进裤管内;这样子,他们便能够各自在方向舵的一边工作,同时用板钳上紧螺母和螺栓。我在舱门后的气舱内,找到了那件空荡荡的太空服。我把它像神圣的遗物一般的拿回火箭内;内心对很久远之前我曾经就是他们的这两个小孩充满无限的感激!就这样,这个毫无疑问是我最不寻常的旅程完结了。幸得我当年只不过还是两个小孩子的时候所表现的勇气和机灵善变,我安然抵达目的地。
后来人家说我鬼话连篇,那些心肠更坏的甚至含沙射影,暗示我有酗酒的毛病,虽然在地球小心地掩饰著,但在这些漫长的宇宙航行里便放纵出来了。天知道他们就这件事还说了什么别的闲话。要知道人就是这样的了:最荒谬的天方夜谭他们倒乐意相信,如假包换的真话却不相信。我在这里所说的正正是如假包换的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