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航天文年监》警告航行者小心涡旋,有见於通过涡旋尤其是以高速通过涡旋会造成没法计算的相对效应。
可是当前我已经束手无策了。根据我的计算,我会在十一点钟左右接触第一个涡旋的边缘。因此,我连忙弄午饭,免得空著肚子来面对困难。我差一点儿还未吃完最后一条香肠,火箭已开始向四方八面颠簸摇幌,以至任何安放得不够稳当的东西都像冰雹一般,由一边舱壁飞向另一边。我很困难才爬过去椅子处,把自己在椅子上拴稳,然后在火箭不断加剧地幌动之际,发现在船舱的另一端有一片像淡紫色的烟雾升起,并且在船舱的中央,隐约有个人影在洗涤槽和火炉之间,身穿围裙的,正在把准备好的摊蛋材料倒进平底锅里。那个人影好奇地看著我,但没半点惊讶的。然后人影一闪,便失去了踪影。我擦了擦眼睛。显然我是单独一个人的,於是我把所见的人影归究於自己的一时错觉。
我一直坐在椅子上,或者倒不如说,我一直连同椅子一起抖动。正在这个时候,我脑每中忽然灵光一闪,醒悟到那个人影并不是幼觉。厚厚的一册《广义相对论》翻飞过我的椅子,我伸手抓它,终於在它第四次掠过时抓住它不放。在这个情况下各种骇人的力量将火箭东拉西扯,使它像个醉汉似的在打滚要翻查这本沉重的册子并不容易,可是,我最后还是找到所要的那个章节。这个章节讨论到“时间回路”的出现。所谓时间回路就是强度极大的引力场使时间之流的方向扭曲了,而这种现象有时甚至会使时间完全逆转,造成“现在的重现”。我刚才进入的那个涡旋并不算最厉害。我知道要是我把火箭头稍稍转向银河极,火箭就会跟那个所谓“平肯巴克引力涡旋”相交。人们过去不止一次在平肯巴克引力涡旋里观察到现在的一次重现,甚而是两次重现。
没错,火箭已经不受控制,可是我下去动力机房,拿起工具修理了很久,终於使火箭稍稍转向,朝银河极飞去。这一步已花了数句钟了。所得的结果却出乎我意料之外。火箭在午夜左右进入涡旋的中央,火箭的骨架剧震,格格作响,到了后来我开始担心它是否能够支撑得下去。可是,它却完整无缺地熬过了这番考验,再次回到宇宙的一片死寂之中。这时我离开机房,却只是见到自己安睡在床上。我马上明白到,这个是昨天的我,换句话说,即是星期一晚的我。我没有去细想这宗颇为不寻常的事件有什么哲理上的含意,马上跑过去推那个在睡觉的人的肩膊:高声叫他起床,因为我不知道他的这个星期一存在能够在我的星期二存在里持续多久,因此我们必须尽快走出火箭外,一起抢修方向舵。
但是,那个在睡觉的人仅仅张开眼睛,对我说,我不单不礼貌,而且不存在,只不过是他梦想出来的罢了。我跟他说理,但只是徒费唇舌;我再也沉不住气,竟然要去把他被窝里硬拉出来。他完全不当一回事,顽固地一再重覆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我开始骂人了,但他却逻辑地指出,在梦中上紧螺栓不等於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方向舵牢固下来。我一会儿恳求,一会儿咒骂,都不得要领即使我的肉疣也不能说服他,他翻过身去,打起鼾来。
我坐在椅子上,静心下来思考眼前的处境。这个处境到现在我经历了两次,第一次是在星期一,身份是那个睡觉的人,然后在星期二,身份是尝试去弄醒他(但却弄不醒他)的那个人。星期一的我不相信时间重现,而星期二的我却早已知道这是个事实。眼前的是个十足的一般的时间回路。那么,要把方向舵修复,该怎么办呢?既然星期一的我继续睡觉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一觉大睡到早上我明白到我再去弄醒他也是白费气力的了。我看看星际图,知道有数个其他更大的引力涡旋在前面,因此,我可以指望未来数天内出现的时间重现。我决定给自己写封信,别在枕头上,好让星期一的我在睡醒时亲眼看到,他的梦并不是个梦。
可是,我一坐在桌子旁准备好纸和笔,引擎内便有东西在格格作响,於是我赶去替这个过热的原子堆浇水,直到黎明,而期间那个星期一的我却睡得很香,还不时在咂咀。那些咂咀声气得我没完没了。我肚子空空,两眼迷蒙,因为没瞌过一眼。我正要弄早餐,刚到了抹碟子的时候,火箭又掉进了另一个引力涡旋。我看见拴在椅子上的星期一的我吃惊地盯著我,而我,即是星期二的我,却在煎摊蛋。接著火箭突然倾侧,我失去平衡,眼前什么都开始愈来愈暗,我向一旁跌下去。我伴著一些破碎的瓷器一起躺在地上;在我脸旁的是个站著的人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