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当护士安顿他上床之后,他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他希望苏珊能来找他。他也希望他的梦能带给他那种自由拧制自己身躯的快乐以及相爱时那种令人脑晕的感觉。
但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苏珊也没有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抬腿下了床,浑身只罩着睡衣。他穿过漆黑的大厅,来到前门。远处的山下就是那块停车场和城市。
那里没有人,人行道上也空荡荡的。街灯的光使人行道看起来像空旷的大舞台,给人阴森恐怖的感觉。
当值夜班的护士发现他大半夜还站在外面时,训斥了他几句,然后把他送回房间,扶他上床躺下。
第二天早晨,当护士来叫他时,他说自己要在床上呆一天,那个老妇人可能是苏珊,但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是事实。苏珊只是他梦中的人物,只不过是毫无现实根据的假想罢了。也许他快死了,但他决不能让自己丧失意识。在这里住的人之中,很多人生活在个人的小空间里,根本就记不得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了。他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在哪。他年纪很大了,住在疗养院里。他决不可能跳舞的。
下午二点钟,突然有人在轻轻的地敲他的门。早餐时的那个老妇人摇着轮椅,缓慢地进了房间。
“请原谅,比尔,”她说道,“早饭和午饭时我没来看你。我只是想看看你没事吧?”
比尔的胃紧缩成一个硬球,心也一下子揪紧了。他用胳膊肘支撑着坐起来,面对着她。她已经把棕色长发归拢到脑后扎了起来,在椅背的后边飘散着。
“我很好。”
老妇人低头瞅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因患关节炎而蜷缩的双手。用这样的双手摇动轮椅来到这里,她肯定是忍着巨大的痛楚。他们之间的沉默就像两扇不断合拢的门一样持续着。她试图说点什么,但比尔打断了她。
“能问一下您的名字吗?”他问道。
她用力抬起脑袋,直到能够直视他的双眼。“苏珊。”她回答道。
他向后倒在床上。这肯定是一个可怕的巧合。
“你没事吧,比尔,”她问道,把轮椅移到他的床边。“怎么了?”
“没什么。”他转身看着她。她在努力仰着头,试图和他的视线保持水平。他可以看到疼痛使她那苍老的脸上又增加了许多纹线。但她的眼睛坦然而有神。他认识这双眼睛,他曾那么专注地瞅着它们。
“我做了个梦,”他慢慢地说道。“连续两天晚上,我都梦到我和一个叫苏珊的女臻跳舞,而且自己也变得年轻了。”
“我也梦到跳舞,”苏珊说,“我和你跳舞。”
“我们怎么能做同样的梦呢?真是不可思议。”
“也许那根本就不是梦。”
他把头转向装有长条状活动百叶帘的窗户。“那是梦,是我的梦。”
沉默再一次填满了轮椅和床之间的空间。他身体内的某个部分想说他相信她,那个部分今晚还想去跳舞,但他的理智压抑住了内心的情感,他告诉自己那并不是真的。他老了,这是事实。他年轻时跳过舞,而现在他只能是等死了。他绝不能在逃避现实中死去。
“如果你那样想的话,我感到太遗憾了,”她轻声说道。“那也是我的梦,我只是想快乐一些,想和你跳舞。但只有你相信所发生的一切,我们才能做这一切。我会怀念那开心的笑声的。”
“看看你自己,”他向她那边靠了靠,说道,“你不能跳舞了,为什么骗自己呢为什么不接受事实呢你老了,该忘掉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