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他低低地喊。她低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让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脸颊上。
魔力宠爱音乐。音乐钟爱这夜晚。黎明即将来临,不管音乐到底会带来什么,都要在天亮之前出现才行。汤姆轻轻叹气,脸上的痛苦减轻了。“安妮,我的爱,我的笛子。”
安好取来笛子,放在他手里。很显然她以为他只是想握着它,因为在他颤抖着把笛子按在嘴边时,她的脸惊恐得扭曲了。“汤姆,不要。”她说。但来不及了。
笛子深沉的韵律响彻棚屋,竟如此清冽。汤姆的手指几乎没动。但笛声轻轻唱起雾之歌,梦之歌,笛子能奏出的惟—的歌。笛声愈加响亮了,汤姆的胸也起伏得更加平稳了。
安妮露出微笑,看着丈夫吹奏。我让手指在琴弦上滑动,用瀑布之歌来配合笛子悠缓的梦。
有时弹奏,我会刻意注重旋律,和谐,搭配。此时,欢偷如期而至,在固定的主题中延展。
但也有些时候,音乐会在我心底激荡,通过手指的传递进入到竖琴中。我不知道也不在意到底在弹什么。这时是魔力在控制着我。因为它赋予音乐以自由之形,赋予我以灵魂之光,让我暂时忘却疼痛的肩膀和发僵的手指。
当第一缕曙光从门缝中透进来.我弹了最后一个和音,汤姆向笛子里叹了最后一口气,任笛子从唇边滑落。不用看安妮的脸,我也知道汤姆死了。
安葬汤姆前,安妮想把汤姆精美的笛子送我,但我又把笛子按回到她手中。
“我不能拿。”我小声说。眼泪偏偏这时刺痛了我的眼睛。“它属于汤姆,就让它与汤姆一起安息吧。”
“汤姆想送给您,”安妮说,“他告诉过我。”
“那么好吧,”我说,绷紧了脸以防声音发颤,眼泪涌出。“你遵他遗嘱把笛子送了我。现在我要把笛子送给他,以与他同眠。这很合适——他是个优秀的音乐家。”
安妮不愿意在此事上计较,所以他任凭我把笛子放在她手中。
“和他一起埋了吧。”我说,她照做了。
一个庄严的日子里,我最后打点好驴车,再次给老“忠诚”套上辕。“王子”又回到裹着的毯子上坐好。“柳树”精力充沛地围着驴车跳着、转着,搞得那可怜的驴子心烦意乱。我静静地告别了,受到旅途平安的美好祝愿。我释然地牵起“忠诚”的缰绳、走出本丁福镇。
音乐是爱我的,一直没变。这么久以来我没有一天不是在它的清鸣中度过的。但是它在我年轻时更爱我吧,我总以为它现在更爱汤姆。在他需要时,音乐为他赶来,尽力去拯救他。虽然失败了——它毕竟尝试过。
但是我老了,力不从心了,有时摸索不到旋律了。音乐却对我不耐烦了。驱使着我,在我跟不上它的步伐时,掠走它赋予我的光芒。
当我像个垂死的人一样急需它的安抚时,它却变得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