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斗牛场正中,只有罗梅罗一个人,他还在表演着那套动作,他靠得那么近,让牛可以看得很清楚,他把身子凑上去,再凑近一点儿,牛还是呆呆地望着,等到近得使牛认为可以够得着他了,再把身子迎上去,最后逗引牛扑过来,接着,等牛角快触及他的时候,他轻轻地、几乎不被人察觉地一抖红巾,牛就随着过去了,这动作激起了比亚里茨斗牛行家们的一阵尖刻的非难。
“他就要下手了,”我对勃莱特说,“牛还有劲儿着哩。它不想把劲儿都使光。”
在斗牛场中央,罗梅罗半面朝着我们,面对着公牛,从红巾褶缝里抽出短剑,踮起脚,目光顺着剑刃朝下瞄准。随着罗梅罗朝前刺的动作,牛也同时扑了过来。罗梅罗左手的红巾落在公牛脸上,蒙住它的眼睛,他的左肩随着短剑刺进牛身而插进两只牛角之间,刹那间,人和牛的形象浑为一体了,罗梅罗耸立在公牛的上方,右臂高高伸起,伸到插在牛两肩之间的剑的柄上。接着人和牛分开了。身子微微一晃,罗梅罗闪了开去,随即面对着牛站定,一手举起,他的衬衣袖子从腋下撕裂了,白布片随凤呼扇,公牛呢,红色剑柄死死地插在它的双肩之间,脑袋往下沉,四腿瘫软。
“它就要倒下了,”比尔说。
罗梅罗离牛很近,所以牛看得见他。他仍然高举着一只手,对牛说着话儿。牛挣扎了一下,然后头朝前一冲,身子慢慢地倒下去,突然四脚朝天,滚翻在地。
有人把那把剑递给罗梅罗,他把剑刃朝下拿着,另一只手拿着法兰绒红巾,走到主席包厢的前面,鞠了一躬,直起身子,走到栅栏边,把剑和红巾递给别人。
“这头牛真不中用,”随从说。
“它弄得我出了一身汗,”罗梅罗说。他擦掉脸上的汗水。随从递给他一个水罐。罗梅罗抹了下嘴唇。用水罐喝水使他感到嘴唇疼痛。他并不抬头看我们。
马西亚尔这天很成功。一直到罗梅罗的最后一头牛上场,观众还在对他鼓掌。就是这头牛,在早晨跑牛的时候冲出来抵死了一个人。
罗梅罗同第一头牛较量的时候,他那受伤的脸庞非常显眼。他每个动作都显露出脸上的伤痕。同这头视力不佳的公牛棘手地细心周旋时,精神的高度集中使他的伤痕暴露无遗。和科恩这一仗并没有挫伤他的锐气,但是毁了他的面容,伤了他的身体。现在他正在把这一切影响消除干净。和这第二头牛交锋的每一个动作消除一分这种影响。这是一头好牛,一头身躯庞大的牛,犄角锐利,不论转身还是袭击都很灵活、很准确。它正是罗梅罗向往的那种牛。
当他结束耍红巾的动作,正准备杀牛的时候,观众要他继续表演一番。他们不愿意这头牛就被杀死,他们不愿意这场斗牛就此结束。罗梅罗接着表演。好象是一场斗牛的示范教程。他把全部动作贯串在一起,做得完整、缓慢、精炼、一气呵成。不要花招,不故弄玄虚。没有草率的动作。每到一个回合的高潮,你的心会突然紧缩起来。观众心想最好这场斗牛永远不要结束。
公牛叉开四条腿等待被杀,罗梅罗就在我们座位的下面场内把牛杀死。他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刺死这头牛,不象杀死上一头时那样出自无可奈何。他侧着脸,站在公牛正对面,从红巾的褶缝里抽出宝剑,目光顺着剑锋瞄准。公牛紧盯着他。罗梅罗对牛说着话,把一只脚在地上轻轻一叩。牛扑上来了,罗梅罗等它扑来,放低红巾,目光顺着剑锋瞄准,双脚稳住不动。接着没有往前挪动一步,他就和牛成为一个整体了,宝剑刺进牛耸起的两肩之间,公牛刚才跟踪着在下面舞动的法兰绒红巾,随着罗梅罗朝左边一让,收起红巾,这就结束了。公牛还想往前迈步,但它的腿儿开始不稳,身子左右摇晃,愣了一下,然后双膝跪倒在地上,于是罗梅罗的哥哥从牛身后俯身向前,朝牛角根的脖颈处插入一把短刀。第一次他失手了。他再次把刀插进去,牛随即倒下,一抽搐就僵住不动了。罗梅罗的哥哥一只手握住牛角,另一只手拿着刀,抬头望着主席的包厢。全场挥动手帕。主席从包厢往下看着,也挥舞他的手帕。那哥哥从死牛身上割下带豁口的黑色耳朵,提着它快步走到罗梅罗身边。笨重的黑公牛吐出舌头躺在沙地上。孩子们从场子的四面八方向牛跑去,在牛的身边围成一个小圈子。他们开始围着公牛跳起舞来。
罗梅罗从他哥哥手里接过牛耳朵,朝主席高高举起。主席弯腰致意,罗梅罗赶在人群的前头向我们跑来。他靠在围栏上,探身向上把牛耳朵递给勃莱特。他点头微笑。大伙儿把他团团围住。勃莱特把斗篷往下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