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这种音发出来,我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盖雷说。
“你该听听我学驼鹿叫,吓得它们没命地逃。”
我重复尝试了好几遍,但没有一个七肢桶作出任何我能够识别的反应。只有当我重播七肢桶发音的录音时它们才表示确认:发出〔振动音2〕——“是的”。
“看来咱们只好完全依赖录音了?”盖雷问道。
我点点头,“至少目前是这样。”
“我们现在做什么?”
“现在要做的就是弄清楚,它们刚才那些话说的是不是‘这些家伙可真逗’,或者‘瞧它们在干啥’。接下来,等那第二个七肢桶发这些音时,我们再看看能不能把它们的意思确定下来,哪怕确定其中一个音也好。”我示意让他坐下,“让自己舒服点儿,这件活计还得花不少时间呢。”
1770年,库克船长的“努力”号抵达澳大利亚昆士兰海岸。库克留下一些船员维修船只,自己率领一支队伍出发探险。遇上当地土著居民后,一个船员手指着身体袋囊里揣着幼崽跳来跳去的动物,问一个土著,这东西叫什么。土著说,“Kanguru。”从此以后,库克和他的手下便用这个词称呼这种动物(袋鼠)。很久以后他们才明白,Kanguru在土著语言中的意思是,“你说什么来着?”
我每年给学生作课程简介时都要讲这个故事。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故事是瞎编的。这一点我以后会向学生说明。不过作为轶事趣闻,它妙极了。我年年都说。当然,未来的岁月里,直到教学生涯结束,大学生们真正想听是有关七肢桶的轶事。他们当中很多人之所以选我的课,目的便在于此。
于是我会给他们看我在视镜前与七肢桶对话的录像带,以及别的语言学家和外星人对话的录像。这些带子很有教育意义,如果再有外星人来访,它们会发挥很大作用。不过,这些录像里没有多少轶闻。
说到学习语言的轶事,我最喜欢幼儿园的语言习得过程,这里头的轶事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记得有一天下午,那时你才五岁大,刚从幼儿园回家。你将用蜡笔东涂西抹,而我呢,那时会正在批改作业。
“妈咪,”你会这么叫我。你小心翼翼装出漫不经心的语气,只有想提出什么要求时你才会这么说话。“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宝贝,问吧。”
“我能,嗯,伴吗?”
我会从手下批改的作业上抬起眼睛,“你说什么?”
“幼儿园里莎朗说她会当伴。”
“真的?她跟你说过什么伴吗?”
“她姐姐要出嫁了,她说,嗯,只有一个人可以,嗯,伴。就是她。”
“哦,我明白了。你是说莎朗要当姐姐的伴娘?”
“对了,就是这个。我可以当伴娘吗?”
/我和盖雷走进充当针对这一视镜的行动中心的预测屋。屋里的情形好像在准备一场进攻战役,或者全面撤退。大堆剃着板刷头的军人围聚在这个地区的大地图前,其他人坐在体积庞大的电子仪器前,对着通话器叽哩呱啦。我们被领到韦伯上校的办公室。这个房间的位置靠后,有空调,很凉爽。
我们将第一天的结果向上校作了汇报。“好像没多大进展。”他说,“我有个想法,可以加快速度。”我说,“但前提是你批准我们使用更多的设备。”
“你还需要什么设备?”
“一台数字摄像机,一台大屏幕电视。”我给他看一幅图,上面画着我想像的设备。“我的想法是通过文字书写的方式来探索它们的语言。我把写下的文字显示在屏幕上,用摄像机摄下它们写的文字。我希望七肢桶会照搬我们的方法,作出同样举动。”
韦伯上校怀疑地看着我画的图,“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迄今为止,我都是通过扬声器与它们作口头交流,这种方法一般针对没有文字的纯口头语言。我想,七肢桶肯定同我们一样,也有文字表述。”
“又怎么样?”
“如果七肢桶的语言中存在书写系统,那么它们的文字一定存在某种前后连贯的规律。对我来说,分辨字形比分辨音位容易得多。前者就像从一段印刷出来的句子中辨别字母,后者则相当于在对方说话同时听出各个字母。”
“我同意你的看法。”他说,“问题是这样一来,你怎么对它们的话作出回应?用他们显示的字句写出你自己的话,再反馈给它们看?”
“基本上是这样。如果字句中存在中断,那么写下的句子比口述的句子容易辨识得多,我们再也不用自己动手给录下来的话加标点了。”
他在自己椅子里向后一靠,“我们希望尽可能少地向外星人展示我们掌握的技术,这你也知道。”
“这我理解。但现在我们已经使用了很多机器,充当双方之间的媒介。如果我们能让它们把说出的话写下来,我相信我们的进展会大大加快,比受限于声谱仪时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