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被击落的飞行员当然不知道自己还要撑多久,所以他也不应该知道才对。单位的人当然也会想到这点。他们也该把这点规划进去,以模拟这种真实情况中的不确定性。
少校想着这件事,不禁忧虑起来。他不知道单位的人是否有意延长计划的时间。一定是。那么在第二十八天的晚上,不会有人来接他。他们会让他再挣扎几天,甚至一个星期。
或者他们会用其他的方式捉弄他,比如在配给的罐头里装水或砂子。一定是这样。他辛辛苦苦执行食物节约计划——到头来却会发现两、三个没用的罐头。他把每个罐头拿起来掂一掂,放在耳边摇一摇,可是没办法分辨里面究竟是什么。他必须等待,他不能提前打开罐头。
他们应该料到他会有这些念头,他们应该料到他会对他们起疑。这些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也是属于这项试验的一部分。由孤独与恐惧而滋生的紧张与压力。他们欺骗了他——当然是为了计划着想。可是这实在是不道德的事,欺骗。人该对朋友说真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只有对敌人才欺骗。
由都市远方传来的警笛声在公园内回荡。他在黑暗中不安地四处张望,听到这种遥远的机械呼叫使他想要说出话来——想诅咒、想祈祷,怎样都可以——只要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是他不敢大声说话;他不敢。
他出现了极度饥饿的征兆,四肢与双眼疼痛。有时他会在极度疲劳所引起的谵妄状态中游荡。他担心自己记不得事情。当他在湖边拿水壶装水时,会想着自己是否放了净水剂?在恐惧充斥之下,他的感官有部分变得更敏锐,有部分却更迟钝。他已经算不准精确的日期了——好像过了十六天,又好像是十七天——但他对事物的形状与触感却更为敏锐。
他在黑暗中生活,一直不见天日。白天他躺在洞里,在浓浊的空气里淌汗,疲倦地听着那些他看不到的人说话。他梦到被捕和死亡。夜晚降临,他爬出洞外,全身僵硬,骨头作痛,面对黑暗中的危险。
一天晚上,他看到一位老人在三十码外的路上踽踽独行,他忽然有预感将要发生什么事,就好像这已经在他的梦中出现过似的。两个人影由黑暗中冲出,老人在他们的重击下应声倒地。他们扯下他的衣服,搜括值钱的东西。少校缩在原地不动,虽然手上拿着刀子,但是他不能干预。他不能把计划搞砸。
而且,那两个抢匪身手矫捷,以他目前虚弱的状况,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抢匪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在盛怒之下踢了老人,在跑走之前又践踏他的脸。老人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濒临死亡边缘,而少校却完全无能为力。他转身离开,气愤像自己这样一个衰弱的人作为这项暴行的目睹者,而那些有能力伸出援手的人却远在别处安稳地睡觉——公园就是为他们而设立的,供他们散步,为他们打扫干净,还把动物关起来供他们观赏。尸体会在早晨被发现,然后搬开。那些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这种司空见惯的案件在报上也顶多不过一、两行的报导。等到中午,这个地点又将是人来人往。
他在其后的几个晚上看到另外的事——一条狗被石块砸死;一个女人遭到强暴;一个跛脚的人被人用他自己的拐杖攻击;一个裹着报纸睡觉的流浪汉遭人纵火,全身被烈焰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