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岐放慢脚步,跟随无量长老踏入静室。
一踏入静室,刚好就听见无相真人在问:“他中的是四川的唐家的暗器吗?”
牟一羽答道:“可以说是唐门暗器,也可以说不是唐门暗器。他中的是常五娘的青蜂针。”
他这话说得好似模棱两可,但房间里的这几个人却是谁也听得明白的。要知常五娘乃是唐二公子的姘关,这青蜂针是她得自唐门的秘法练成的,但她只是师其法,并一是照方抓药,唐门的暗器吕是没有青蜂针这个名目的。
无色皱起眉头:“原来是那妖妇的青蜂针,怪不得不戒师侄昏迷了这么多天!”不过,他虽然皱眉歪额,却并不特别吃惊,因为他早已知道青蜂针的厉害了。地量的瓜也和他一样。
不岐不由得心头一震:“常五娘这三个字从牟一羽口中轻轻地说出来,听进他的耳朵里,却好象耳边响起焦雷,雷轰,电闪,闪过他面前的是常五娘那勾魂摄魄的目光,象是在注视着他。啊那充满妖气的目光,比闪电更可怖的目光,他不觉变了神色。
无量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你不知道青蜂针的来历么?”
不岐定了定神,眼前幻影,点了点头,说道:“听说这是天下最厉害的一种毒针是吗?”常五娘的青蜂针恶名昭彰,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一些日子的人,没有见过也听人说过。不岐在出家之前,是两湖大侠何其武的弟子,当然不能推说不知。
无量似在安慰他,柔声说道:“掌门人正以太极神功为他祛毒,不戒的内功亦已有了将近四十年火候,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只要他保得住心头一口气,就能得救!”
不岐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好在没有给师叔看出破,倘若给他知道我和常五娘本就相识,新案牵连旧案,那我的嫌疑可就大了。”
大家对无相真人的精纯内功都有信心,但可怕的是,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想象那样顺利,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不戒仍然未醒,无相真人的面色已是黯然无光了。
无相真人唤道:“不岐,你过来。”不岐闻言,立即坐到不戒面前,双掌运气将真气输入不戒身中。
不戒嘤地一声,张一道:“不岐,是你——”声音颤抖,急促刺耳异常,好象是换了一个人的口音似的。无相真听进耳中,有说不出的难受。
不岐忽地将上衣撕开,露出胸前的七处伤疤。
不戒惊呼:“啊,这、这是郭东来的七星剑法!”
不岐道:“他是不是一个身材高大、神情威猛,右足微跛的老人?”
不戒道:“不错,你你、我碰上-”接连说了几个你字,声音又已低沉,好象又没气力说下去了。
众人都不明白,何以在这紧要关头,不岐却要问他事情,耗他精神?难道不可以疮稍为好一些再问吗?
众人不明白,无相真人却明白,他知道这个徒弟已经好不了了。从不戒的变声可以听得出来,他已是浊气阻塞心脉,目前之所以能够清醒过来,炽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郭东来是否还在人间,是破十六年前那桩疑案的一大关键,不岐此时不问,就没机会了。
不戒的伤重难治,也没有人比无相更清楚了。他叫徒弟代他疗伤,只不过抱着姑且让他一试的想法而已。故此,这个结果虽是令他伤心,却并不感到意外。
不岐道:“多谢师兄。”
不戒道:“不岐,你、你好——”不岐心头一震,在你好之后,他要说的将是什么呢?心念未已,只听得不戒继续说了下去:“你、你好自为之。”不岐这才松了口气。好自为之,虽然也可以正反两方面解释,但谁会从不好这方面去着想呢?
不戒是掌门人的大弟子,如无意外,当然是他理成单继任掌门。众人都想,因为不戒自知不起,故而吩咐师弟好自为之。这好自为之等于是把掌盲目性理担交托给他的意思。
无相真人听他这么一说,目光却露出锋芒,不戒忽地提高声音道:“不、不关师弟——”可是这句话也只能说到一半,他的眼睛又闭上了。不岐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心道:“好在师兄明白。
众人不禁又是一怔,不关师弟,按语气推测,大概他想说的是不关师弟的事吧,那事又是什么呢?但此际救命要紧,谁也无暇去推敲了。
无量急忙接替不岐,把真气输入不戒体内。不戒张口喷出一股阏血,翁声翁气地说:“师父,请恕弟子有负所托,牟一羽他明白,请师父问——”这句话未能说完,就气绝身亡了。
无相真人的道袍好像被风吹过,起了皱纹,面色枯黄,好象风中的败叶。
没有眼泪,一滴眼泪也没有。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比哭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