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材的四名弟子不波、不疑、不忧、不惑都是武当派第二代“不”字辈中的出类拔萃之士,尤以不波为最。不波是已故首席长老无极道人的首徒,剑术之精,功力之深,早已不逊于“无”字辈的师叔,但这个灰衣人托棺的力道用得非常巧妙,并非硬碰,而是顺势借力,四名弟子身向前倾,那口棺材已是给他轻轻放在地上。
灰衣人双膝跪下,额角碰棺,如哭如诉的声音说道:“真人,我来迟了!”
不波本来就要发作的,但见此人恭行大礼,而且表现得如此伤心,又怎能以恶声相向?
四大弟子不知道这灰衣人和死者有何交情,一时间都没作声,但有个“外人”却是口出“恶声”了:“向天明,你阻挠下葬,意欲何为?若想逞能,葬礼过了,过某与你比剑!”
说是“外人”,亦非“外人”。://说话的这个人是在武林中有“剑神”之称的巴山剑客过铁铮,他是无相真人生前的好友,也是刚才给无相真人扶灵的四个别派名人中的一个。
过铁铮出来“发话”已是令得全场瞩目,待到从过铁铮口中听到那个灰人的名字,更是令得众人大吃一惊,因为向天明乃是近年来名头最响的剑客!他年过四十,方始出现江湖,一出现就打败了剑神过铁铮,获得了剑圣的称号,不过,因为他的足迹从未踏入中原,此际在场的各路英豪,认识他的却是很少。
向天明眼角也望向过铁铮,淡淡说道:“咱们不是早已比过了么?”
过铁铮心头火起,亢声说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你侥幸胜我一招,就不屑与我比剑了么?”
向天明道:“不是这个意思,只因我有约会在前,今日却是无法奉陪阁下了。”
过铁铮道:“约会,和谁的约会?”
向天明道:“和无相真人的约会。”
过铁铮哼了一声,说道:“向先生,你不是开玩笑吧?”
向天明道:“武当派的掌门人想必不会认为我是来开玩笑。”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三十七年前,我随家师玄贞子上武当山讨教,当时我年纪还小,但无相真人却曾亲口答应过我,待我艺成之后,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找他比剑的,这约会并无期限!”
无名真人道:“约会无期限,人寿有尽期,正如你说的那样,你来迟了。”
客人中的本无大师说道:“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施主,你总不能把无相真人从棺材里拉出来和你比剑吧”本无大师是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座,在客人中以他的地位最尊。他捋着斑白胡子说出这句俏皮话,许多人都忍俊不禁,轻轻笑了出来,好在死者寿过八旬,在世俗属于“笑丧”,客人失笑也不算失仪。
本无大师以达摩院首座之尊来给无相真人帮腔,众人只道这个风波当可平息,哪知向天明却是说道:“是迟亦非迟,是死亦非死!”
本无大师道:“施主是给老僧说偈么?可惜老僧愚昧,参悟不透。”
向天明道:“说偈不敢,我说的只是眼前事。”
不波几乎忍不住就要发作,冷冷说道:“什么眼前事?”
向天明道:“晚辈悔来迟,传人永不死!”
无名真人吟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
向天明道:“我身为晚辈,是后悔来迟一步,未得亲领无相真人教益,但真人虽已羽化登仙,他的剑术武功是不会随之羽化的。据我所知,贵派新任长老的不歧道人,就是他的嫡传弟子!”
过铁铮道:“哦,你还要与他的传人比剑?”
向天明道:“古人有言,一诺千金,死生不渝,纵使今人难比古人,但以无相真人这样的大德高贤,若他地下有知,当也愿见他的传人为他践约的吧?”
武林最重信诺,本无大师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不便插言了。
不波忍住一肚皮闷气,禁不住道:“去年你的弟子东方亮已经来替你赴约了!我们不是怕你,但你分明是来捣乱!”
向天明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道长此言差矣!我的弟子比无相真人低了两辈,我即使狂妄之极,也不能叫他来替我赴约。若然那样,岂不是变成了对真人的大不敬么?我只是叫他来向真人报信,顺便领教责派年轻一代弟子的武功,而且据我所知,当时出手教训小徒的也不是无相真人,又怎能说是已经替代我与无相真人比剑了?”
向天明当然知道,当时出手“教训”他的徒弟的就是此际站在他面前的无名真人,他故意没说穿,骨子里实是对无名真人的讽刺,讽刺他以大欺小,自贬身份。
不波那日也曾败在东方亮剑下,不觉面上一红,说道:“那日令徒可是顶着你的名头来的。”
向天明道:“是吗?小徒也是太过胡闹了,不过他倘若不是这样,武当派长一辈的人物恐怕也不屑赐教他了。”话里有话,这“长一辈的人物”自是指不波而言,不波已经自贬身份,无名真人的“长两辈”的,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小徒无知,真人请莫见怪,我今日来此,可只是想践当年之约,无相真人已经仙逝,唯有向他的摘传高弟请教了。请问哪位是不歧道长,在下恭候赐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