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候要等好久。最后从里头走出一位老太太,她的女婿做生意,再不然,她的儿子在外边当兵。一条狗激烈地在她背后叫着。她出来得很仓促,两只手湿淋淋的,分明刚才还在做事。
“干什么的?”老太太问。
邮差先生告诉她:
“有一封信,挂号信,得盖图章。”
老太太没有图章。
“那你打个铺保,晚半天到局子里来领。这里头也许有钱。”
“有多少?”
“我说也许有,不一定有。”
你能怎么办呢?对于这个好老太太。邮差先生费了半天唇舌,终于又走到街上来了。小城的阳光照在他的花白头顶上,他的模样既尊贵又从容,并有一种特别风韵,看见他你会当他是趁便出来散步的。说实话他又何必慌张,他手里的信反正总有时间全部送到,那么在这个小城里,另外难道还会有什么事等候他吗?虽然他有时候是这样抱歉,他为这个小城送来──不,这种事是很少有的,但愿它不常有。
“送信的,有我的信吗?”正走间,一个爱开玩笑的小子忽然拦住他的去路。
“你的信吗?”邮差先生笑,“你的信还没有来,这会儿正在路上睡觉呢。”
邮差先生拿着信,顺了街道走下去,没有一辆车子阻碍他,没有一种声音叫他分心。阳光充足地照到街岸上、屋脊上和墙壁上,整个小城都在寂静的光耀中。他身上要出汗,他心里──假使不为尊重自己的一把年纪跟好胡子,他真想大声哼唱小曲。为此他深深赞叹:这个小城的天气多好!
老鞋匠①选自1982年4月27日《人民日报》。
端木蕻良在一个墙角有个鞋摊儿,一位老头儿坐在“马扎儿”上,在为过往的行人和附近住户们修补鞋子。
他的摊儿上,摆着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小钉子、碎皮子、前掌、后掌、鞋油、胶水,还有废旧的自行车、汽车的外带和内胎……
他使用的家什,也是顶普通的工具,切刀、锥子、磨石、剪子、铁锤和钉子……
老头儿长年坐在十字路口的墙角边,好使东南西北的行人都能看到他。他整天不闲地为人修补鞋子。
他的背后,就是一家店铺小货仓的窗子,窗子向南,窗子上摆满了花盆儿。花盆里的花儿长得十分茂盛,可说不上有什么名贵的。天门冬、金丝荷叶、榨浆草,还有一盆玻璃翠……
因为是小货仓,两扇玻璃窗子几乎终年都不打开,所以这几盆花都伸长脖子,够着,够着地争取阳光。因此,无冬历夏地开着……它就自然成了老鞋匠的背景,因为,老头儿也是无冬历夏地在补鞋……
摊子上没有字号,也没有人知道老鞋匠的名字。来修补鞋子的人只是顺口叫他一声老师傅罢了。墙上贴着一张纸条儿,上边写着:“快修,当时可取。”
不停的来人,坐在小凳上,等他鞋子修好,就好上路。有战士,有工人,也有农民,还有学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