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说,用脚踩灭了烟头,“晚安。”
他睡了。李莎跑进屋去收拾碗盘。她洗着碗,比平日更仔细、更缓慢地擦拭着每一个盘子,又一次怀着惊惧,抱着希望,等待着有人敲她的窗子。可仍然没有人来敲窗。李莎熄了灯,回到自己屋里,倾听着母亲惯常的干咳和醉酒的父亲那沉重的鼾声。
客人每天清早出门,直到很晚才又饿又累地回来。李莎替他做饭,他匆匆忙忙地吃,可一点也不馋,这使她挺高兴。刚一吃完,他立刻就回到干草棚去,李莎依然留在厨房,因为再也用不着替他铺床了。
“您天天打猎,怎么老也没带回野物来?”她好容易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不走运哪。”他微微一笑。
“可您自个儿反倒瘦了,”她眼皮也不抬地接着说,“这算是什么休息呢?”
“这是最好的休息,李莎。”客人叹息一声,“可惜的是假期完啦,我明天要走了。”
“明天?……”李莎压低了声音反问了一句。
“是的,一清早。结果什么也没打着。真的,可笑吧?”
“可笑。”她黯然神伤。
他俩再也没谈什么了。可是等他刚刚离开,李莎马马虎虎收拾了一下厨房,立刻溜到院子里去。她在草棚四周徘徊,侧耳倾听客人的声息和咳嗽。她咬着手指,然后悄悄推开门扉,为了怕自己陡然改变主意,急急忙忙爬上干草棚。
“谁呀?……”他轻声问道。
“我,”李莎说,“也许,要我来铺铺床……”
“不需要,”他马上打断了她,“去睡吧。”
李莎沉默着,坐在闷人的黑棚子里,就在他身旁。他听见她使劲憋住喘息。
“怎么,寂寞吗?”
“寂寞。”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尽管寂寞,也不该做蠢事。”
李莎仿佛觉得他在微笑。于是对他、对自己都十分憎恨起来,但还是坐着不动。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坐着,正如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到此地来。她几乎从来没有哭泣过,因为她是那么孤独,而且早已习惯于孤独。现在她渴望的莫过于有人怜惜她,有人来说几句温存的话,抚摸抚摸她的头,安慰安慰她,也许,甚至吻她一下──这一点她是不会承认的。可是她又不能说出口来。她还是在五年前被妈妈最后吻过一次,她此刻是多么需要一个亲吻,用来作为那个美好的明天的保证,她正是为了那个美好的明天才活在世上的呀!
“睡觉去吧,”他说,“我累了,我明儿一早就得走。”
于是他打了个哈欠。这个哈欠又长,又冷漠,拖声带气的。李莎咬着嘴唇,一溜烟跑下楼去,一个膝盖碰得好痛,她冲到院子里,使劲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清晨,她听见父亲驾上公家的老马“狄姆卡”,听见客人跟母亲告别,听见大门轧轧响。可是她躺着不动,假装睡着了,但是从紧闭的双眼里涌出了滚滚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