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做的甚至比一般的偷窃行为更糟。这本书肯定是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它肯定是科里亚恩德先生最大的珍品。把一个小提琴手唯一的提琴或一个国王的王冠偷走与偷走收银箱中的钱肯定不是一回事。
他在奔跑的过程中把大衣底下的书紧紧地贴在身上。他不愿失去它,不管必须为它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这本书是他在世界上的一切。
现在就回家显然是不行的。
他试着想象他父亲。父亲坐在布置成实验室的大房间里工作。他的身旁放着十几副人的石膏牙齿模具,因为父亲是做假牙的技师。巴斯蒂安从未想过父亲是否喜欢做这个工作。现在他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但是,他是不可能去问父亲的。
如果他现在就回家的话,他父亲会穿着白大褂从实验室走出来,也许手里还拿着一副石膏牙齿模具。他会问:“现在就回来了?”──“是的。”巴斯蒂安会这么说。──“今天没有课吗?”──他的眼前浮现出父亲静静的、悲伤的脸庞。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向他说谎的。
但是他更不能把事实真相告诉他。他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离开。远远地离开,不管上哪儿去。不能让他父亲知道,他的儿子成了一个贼。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感觉到巴斯蒂安不在了。这一想法甚至使他有了一点安慰。
巴斯蒂安停止了奔跑。现在他慢慢地走着,看到马路的尽头便是学校。他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所走的是平常上学的路。尽管到处有人在走动。可是,在他的感觉中,马路上空荡荡的。对于一个迟到很久的人来说,学校周围总是给人以空无一人的感觉。每走一步巴斯蒂安便会感到心里害怕的感觉在增加,不管怎么说,他害怕学校这个每天都让他体验到失败的地方;他害怕老师,他们时而心平气和地对他进行规劝,时而又对他发脾气;他害怕其他的孩子,他们拿他寻开心并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向他证明,他是多么笨拙、多么不堪一击。他总觉得,学校就像是漫长而无止境的牢狱。在他长大成人之前他必须默默地、顺从地蹲完这个牢狱。
这时,当他在发出回响、散发着地板蜡和潮湿的大衣气味的走廊里行走时,当整幢房子里那种令人焦躁不安的寂静突然像棉花塞子塞住了他的耳朵那样时,当他终于站在他的教室门口──教室的门与其周围一样被漆成了老菠菜的颜色──时,他明白了,从现在起他再也不愿意到这儿来。他必须离开。那么,他也可以马上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