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连衣裙?”阿米莉亚小姐又支吾起来。“一件黑色的?”
“她什么其他颜色的都有。不是有件黑的吗?”阿米莉亚小姐的脸色开始变白。
“没有——有——有!”她说。“但是她穿太短了。她只有那件黑色天鹅绒的,现在长大了,已穿不下了。”“去,告诉她脱掉那件荒唐的粉红丝质罗纱的,穿上那件黑的,管它太长还是太短。她别想再赶时髦了!”
于是阿米莉亚小姐开始扭绞自己的胖手,哭泣起来。
“唉,姐姐!”她抽噎着。“唉,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啦?”
铭钦女士不和她多费口舌。
“克鲁上尉死了,”她说。“死后未留分文。那个宠坏了的、娇生惯养的、爱胡思乱想的孩子成了个穷光蛋落在我手里啦。”
阿米莉亚小姐沉重地在就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为了她,我毫无意义地用掉了好几百英镑。而我一文钱也拿不回来了。立刻停止她那个荒唐的庆祝会。赶快让她换掉穿着的那件连衣裙。”
“我?”阿米莉亚喘着气说。“我——我现在必须去告诉她吗?”
“立刻就去!”对方恶狠狠地回答。“别像只母鹅似地坐着干瞪眼。去!”
可怜的阿米莉亚小姐已习惯于被叫做母鹅(按该词可意为“傻瓜、笨蛋”)。她知道,实际上自己正是只母鹅,而干大量的倒霉事正是母鹅的份儿。若是走进那坐满愉快的儿童的屋子,告诉庆宴的主人她已突然间沦为一个小穷光蛋,并必须上楼去穿上一件又旧又小的黑色连衣裙,实在是件有点尴尬的事情。但是这事是必须去做的。现在显然不是可以提出疑问的时候。
她用手帕擦着眼睛,弄得眼睛很红。随后她起身走出房间,不敢再说一句话。当她姐姐像刚才那样讲话的时候,最明智的对待办法就是不吭一声地服从命令。铭钦女士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她出声地自言自语着,并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去年的关于钻石矿的传闻提醒她考虑各式各样的可能性。甚至培育院的主人也可能尽股票上发财,只要矿主肯帮忙就行,而现在非但不能指望发财,她却要回头看看所遭受的损失了。
“萨拉公主,说得倒好!”她说。“这孩子被娇惯得就像真是位女王啦。”
她说着,怒冲冲地身子擦过屋角的桌子,猛地听瓢桌布下面发出响亮的呜咽抽噎声,不禁吃了一惊。
“是谁呀!”她愤怒地喝道,又听到那响亮的呜咽抽噎声,她弯身揭起垂下的桌布。
“你好大胆!”她喊道,“你怎么敢!快快出来!”
那是可怜的贝基,她爬了出来,帽子被碰歪,脸色通红,压抑着哭泣。
“对不起,太太——是我,太太,”她解释着。“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是我正在看洋娃娃,太太——你进来时把我吓坏了——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你一直呆在那里听着,”铭钦女士说。
“不,太太,”贝基辩解着,连连屈膝行礼。“没有听——我想我能乘你不注意悄悄溜出去,但是我没能出去,不得不留下来。但我没听,太太——我不想听什么。可是不免听到了。”
突然间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面前这位可畏的夫人,竟又放声大哭起来。
“啊,对不起,太太,”她说,“我敢说你就要辞退我太太,但我是多么为可怜的萨拉小姐难过——我多难过啊!”
“离开这个房间!”铭钦下命令了。
贝基再次行礼,眼泪毫无顾忌地沿着双颊淌下。“是,太太,我就走,太太,”她说,身子颤抖着,“但是,哦,我只想问问你:萨拉小姐——她一直是位阔小姐,有人周到地侍候着,现在该怎么办呢,太太,连一个女仆都没有?如果——啊,求求你,你肯让我洗完盆盆罐罐以后去侍候她吗?我会把事做得很快——如果你肯让我去侍候她,现在她成穷光蛋了。唉,”贝基又哭起来了,“可怜的萨拉小姐,太太——她原来是被称为公主的啊。”
不知怎地,她使铭钦女士更加愤怒了。这么一个厨房丫头,居然也站在她比以前更彻底明白自己从不喜爱的那孩子一边,实在是难以容忍。她竟气得跺起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