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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6  ★★★收藏章节〗〖手机版

我吃了一惊:"你去大树屯林场?"

"是啦。"她说,"想追根刨底吗?"

"不,我亲戚在那儿,有封急信你帮我带去好吗?"

她没开尊口,那就代表答应。她从不肯痛痛快快地帮别人一点小忙,仿佛利人与损己是同一概念。她躺在那儿翻来覆去,等到我糊封口,她说道:

"喂,干脆一起上大村屯去逛逛。"

"去那儿?"

"反正放假,现在你那个小弟弟又不在了,出去散散心。"她说,"不远,坐半夭火车就到。"

我对倪娜说过另有安排,对她用了托词我内疚,眼前倘能把这假期安排掉,托词就变成先见之明。况且远离父母亲人,小多的那点远亲也变得无比珍贵。可惜,这月的余钱都捐给失窃者了,问人借钱我不愿,那个"欠"字让我觉得下贱。大约是对舅公遗风的深切厌恶。

"担心盘缠?"她笑起来,尖声尖气,"那趟火车不会收我们的票,免费运送。"

"认识列车员?"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呵,当然。"她肯定地说。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搭车到了贮木场,然后去了车站。吴国斌买了三张站台票,我们便顺利地在车上占了个长条硬席。我背了个方包,那是上海的时兴货,里面装着给小多的礼品:两袋豆腐粉。

从上海出发时行李中大半是吃食;玫瑰酱菜、红糖、炒米粉拌芝麻、小黄糕、按叶糖、盐金枣……像个廉价食品展览会。然而上海货到了这儿就剩不下的,要是豆腐粉能生吞着吃,小多也得不到礼物了。真的,上海带的精盐蘸馒头都有人上来抢夺,抢不上就用纱手套什么来交换。

钱小曼穿了双新单鞋靠窗坐着,鞋略小,挤得脚面高高隆起,很畸形,走路总像跳忠字舞那么善用脚跟踢打地面。我们肯让她跟着跑出来,使她大大地感恩,不时展露笑意:

"旅行开始了!"她用唇部发音,生脆,"怎么没见那个列车员朋友?"

吴国斌瞪瞪她,扭转头去。这个人常常喜怒无常。看得出,钱小曼跟她相处手心里总捏着把汗;平素吴国斌差她干这干那,她总是任劳任怨。开春时她长高了几码,超过了一米五五大关,可惜万林强从不注意这点,总管她叫"小不点"。其实在我们中间,钱小曼最适合当妻子。她劳碌,做起事来手脚快得呼呼生风;她说全是来这儿练出来的,在家里阿娘置家方寸不乱,她沾不上手。她那份天才,过独身生活似乎有点大才小用;不过,我总担心她会培养出一个懒汉丈夫。

林区的火车有点像交通车,动不动就停靠一个小站,下去十多人,换上十多人。停了五六站左右,车门那儿有人喊:"查票了!请把票都准备好。"

吴国斌一跳而起:"快,跟我走!"

钱小曼霍地站起;"快找到你朋友,他得管我们。"她有点绝望,脸涨成赭色,并且急得指手画脚。

吴国斌搡了她一把,搡得她昂着头向前冲了几步。我忽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只得掮起方包,逃难一样跟着她们一气跑到最后一节车厢。那儿特别空,吴国斌找了个靠近车门的座位舒舒服服坐下。

我问:"你没朋友在这儿,对吗?"

"有我也不靠他。"她傲慢地说,"我只靠自己的本事。"

"有还是没有?"我瞪着她。

"没有又怎么样!"她甩甩发,迎上一步。

"你像个骗人的无赖!"

"现在你也成了混票的无赖。"

钱小曼急得要作揖:"别吵,别吵,查票的马上会追过来!"

"你们有钱罚票就可以在此地候着!"吴国斌直杵杵地盯着我,"我得当无赖,车一停我就下站台,上前面第一节车厢去。"

钱小曼直眨双眼皮,"那为什么?"

"笨蛋,那儿已查过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