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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6  ★★★收藏章节〗〖手机版

他定定地走到办公桌对面,那些麦浪色的信就堆在我们中间。他舒了口气,又说:"你不妨读一读,那里有我许多秘密。"

"不!"我坚定地说,然后就跑出连部。有关他的秘密我一无所知,也愿意永不涉及,它该永久为他拥有,让一个男子吐露隐情这太残酷了。没有它,他在我心目中依旧完整,完全配得上当我的保护神。

然而,从第二日起,他竟瘸着条肿胀的伤腿上山干活,脸色灰黄,颧骨那儿泛出血丝般的潮红色;我觉得他对自己有股子怒气,苦行僧并非他的本意,他只是借故在惩罚自己。

我闯进连部去劝他;他四处环视,小声说:"以后别独自来找我。"

"为什么?"

"为你考虑。"他吞吞吐吐地说。

"我什么也不怕。"

他忧伤地瞧着我,在他祈求般的目光下,我万分惭愧,仿佛我已累及了他,逼迫了所爱的人。我惶恐,低低地垂下头,惧怕正视他。他的目光催人泪下。

尔后的一些天,我们形同路人。我感觉到失手弄坏了什么,却怎么也记不起失之于何处。那是件悲惨绝伦的事:她想剖析淌血的心,将它敞开在他面前,然而他却退缩了,退得如落潮那般荒凉、急遽。

有关他的秘密我肯定是晚于钱小曼获悉的。确切地说,那个女孩成了我俩间似有似无的纽带。他把那松扑扑的一包包中药带来交与她,她从不推辞,当着我的面将药汁熬酽厚。我总觉得跟朱庆涛的恋爱造就了她,她在万林强面前变成个落落大方、独具魅力的女孩。她恰到好处的关怀,玲珑的应酬,总令我觉得她更像个称职的朱太太;是她的爱人生活中的润滑剂。她倒药渣时动作刚劲利落,像抛弃什么,我忽然发觉很为万林强伤感--世上少去一个热切爱他的少女;她寻觅到替代他的人,于是他实际上已比过去冷落和萧条了。

那个消息是钱小曼告诉我的,她说万林强已办好了调令,即将去江西万载,是作为那儿一个女职工的未婚夫去的。记得当时她的嗓音像在向我倾诉衷肠,不时让悲情阻隔得断了句。我很怪诞,居然在那瞬间只感觉到一片不可抑制的感动,那个女孩,她头一回向我流露自己。

他确实要走,据说他的未婚妻从念初中起就矢志不渝地追求他;她有个叔叔,是万载县内的实权派,那儿物品富足,气候宜人。还有人说,他去万载是暂时落落脚,不久就会调往省城大展鸿图。

没有什么苦楚能比这更震撼我、摧残那个十七岁单薄而又孤傲的女孩!然而她始终不愿有任何狭隘的诅咒;他大爱前途了,对一个男人来说没错--至少在她尽善尽美的爱中,不会有一句指责。她觉得是她错,是她傻,她的全部过错就是把另一个女子的幸福当成是自己的。

他的行期一日日迫近,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憔悴,仿佛时时在生那种最伤肺和脾的闷气,我觉得他疏远我只是因为无能。我换下那件镶乌绒边的外套,从此再未翻动过它。

万林强临行的那天晚上,我忽然急于想见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分别,哪怕再凄苦,也应有个结尾。

我对钱小曼说:"陪我去见他。"

她疑疑惑惑地瞧过来,满眼带着受惊的神色:"你不是让我去约他出来吧?此刻连部有许多人在向他道别呢!"

"那样更好,人多势壮。"我说,"最后一次了,我不想违背他的意愿。"

我们去时,连部乱糟糟地堆放着待捆的行李,凌乱而又悲怆。那些背带绳长长地拖曳在地,带着人走茶凉的气氛,他衔着支烟,正弓着背整理着行李,边上坐着些来道别的男生,其中也有谈笑风生的朱庆涛。

他猛然回过头来,那种敏捷本是他的天性,当我们目光相碰时,他修长的手指索索发颤,仿佛是触及灵魂的痛苦。

钱小曼不失时机地说,我们特意来帮忙整理行装的。她是在场唯一清醒的旁观者,她洞悉一切,却像守着自己埋葬的初恋那样,这件事她守口如瓶。

万林强脸很灰地摇着头,还摆手,但在众目睽睽下他仍是个天才演员。他抽出两本笔记本,像对待战友那么在上面签上龙飞凤舞的留言。他不动声色地递了一本给钱小曼;然而,他却把另一本托在手上,那只手忽高忽低,仿佛成了大海中飘荡凋零的一叶小舟。

"送我的吗?"我问道,声音隔得很远,像幽灵一般飘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