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汤姆碰到一件新奇的遭遇。那时他坐在睡莲的叶子上,和他的朋友蜻蜓在观看蚊子跳舞。蜻蜓把蚊子尽量吃了一个饱,因为阳光很强,天气又热,所以坐着一动不动,要打瞌睡。那些蚊子对自己弟兄的死亡毫不放在心上,仍旧快快活活地在离汤姆右手几寸的地方停下来,用自己的爪子洗脸梳毛。蜻蜓还是一动不动,照旧和汤姆啦呱,讲它从前住在水底下的时候怎样怎样。
忽然间,汤姆听见上游传来一阵非常古怪的声音,又是哭,又是嗥,又是号,又是啼,就像有人把两只野鸽、九只老鼠、三只豚鼠、一头瞎眼的小狗放在一只口袋里,由它们打个明白,吵得通天似的。
汤姆往上游一看,看见的情形跟他听见的一样古怪。一个大圆球从上游滚来,一会儿像是一团淡褐毛,一会儿又像是亮晶晶的玻璃。可是那东西并不是一只球,有时候散成许多块,各自游下来,随即又结合在一起。它自始至终都在叫嚷着,而且声音愈来愈高。
汤姆问蜻蜓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蜻蜓本来是个近视眼,那东西虽然不过二三十英尺远,它却望都望不见。汤姆一头钻进水里,手脚非常干净,亲自到前面去看。等走近时一瞧,那只球原来是四五只美丽的水獭,身体比汤姆要大出好多倍,都在水里翻翻滚滚,转侧搏斗,汤姆从来就没有看见那样好玩过。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不妨到动物园里去看看,让你自己说,水獭戏水的时候,是不是世界上最快乐、最灵活、最风趣的动物。不过便是在动物园里,恐怕你也未见得看得十分清楚,除非你早晨五点钟上考德里沼泽去。那儿淤水潭旁边有株快要枯死的大秃树,常有水獭出没。你可以仔细观看一下。
可是当里面最大的一只水獭看见汤姆的时候,它就从獭群中跳出来,用水里的话喊得非常清晰,说:“快来,孩子们,这儿有吃食的了!”说时就向可怜的汤姆赶来,眼睛闪出凶光,张开大嘴,露出两排利牙。汤姆本来觉得它很美,现在看见它这副模样,就自言自语说:“一个人的外表原来靠不住。”他赶快把身子藏在莲根中间,然后转过身来向老獭做个鬼脸。
“你出来,”那个恶意的老獭说,“否则只有对你更加不利。”
可是汤姆在两节粗莲根中望着它,使劲摇动着莲根,同时向他做着各种鬼脸,就像他从前活在陆上的时候,躲在栏杆后面讥笑那些老太婆一样。这当然不是上流派头,不过你要知道,汤姆还没有完成他的教育啊。
“走吧,孩子们,”老獭厌恶地说,“这家伙本来没有吃头。不过是只讨厌的水蜥,连池子里面那些下等的梭鱼都不愿意吃。”
“我不是水蜥!”汤姆说,“水蜥是有尾巴的。”
“你是只水蜥,”老獭非常肯定地说,“我从你的两只手也看得出来,而且我知道你有尾巴。”
“我告诉你我没有,”汤姆说,“你看!”说时就把自己美丽的小身体转过来
──果然和你一样没有尾巴。
老獭如果要下台,很可以说汤姆是只青蛙,可是跟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只要自己一说出口,不管对还是错,总要坚持下去,所以它回答说:“我说你是只水蜥,因此你就是只水蜥,不配我和我的孩子这类上流人吃。你可以站在这里等鲑鱼来吃你。”它知道鲑鱼不会吃他,不过要吓唬可怜的汤姆罢了。“哈哈!鲑鱼要吃掉你,我们再吃掉鲑鱼。”老獭笑得非常恶意而且残忍。水獭有时候就会这样笑,你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大约还会当作是鬼叫呢。
“鲑鱼是什么?”汤姆问。
“鱼呀,水蜥,大鱼呀,非常好吃的鱼。鲑鱼是鱼中之王,我们又是鲑鱼中之王。”它又笑了,“我们把鲑鱼在池塘里赶来赶去,把他们赶得没处跑,那些蠢家伙。鲑鱼非常骄傲,欺负小鳟鱼和鲦鱼,后来看见我们来了,就变得驯服起来。我们就把它们捉到,可是不屑把它们整个吃掉。我们只咬破它们柔软的喉管,吸它们的的鲜美的汁液,真美呀!”它说到这里,舔了舔自己凶恶的嘴唇又说下去,“然后扔掉,再去捉别的。鲑鱼就要来了,孩子们,就要来了。我能够嗅得出雨从海里过来了,这下面,哈哈,就可以来一次大水,还有鲑鱼,成天都吃不完。”老獭说到得意忘形的时候,就接连翻了两个筋斗,然后半个身子站在水里,咧开大嘴笑得就像一只野猫。
“它们从哪里来的呢?”汤姆问。他很当心自己,因为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