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捉到些赤蝇、飞蛾、蜘蛛和短尾的蜉蝣,黄的、褐色的、紫红的、灰色的都有,全送给他的朋友鳟鱼吃。也许他对这些飞虫太残忍了一点,可是一个人力量办得到时,总得帮帮朋友的忙啊!
终于他连飞虫也不去捉了,原因是他碰巧和里面一个飞虫做了朋友,发现它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而且完全是真事。
那是七月里一个大热天,汤姆正在水面上晒太阳,捉些蜉蝣给鳟鱼吃。这时他看见一个新东西,小小的深灰色的身体,褐黄头。它昂着头,竖着翅膀,竖着尾巴,连尾尖上两只尖刺也都竖了起来。总而言之,它看上去十足的神气活现。你看他,当着汤姆并不溜走,反而跳上汤姆的指头,坐在那里,显出很了不起的样子,而且用极其尖细的声音向汤姆叫道:“很感谢你的盛意,可是我现在还不需要。”
“需要什么?”汤姆问,看见他这样老脸厚皮,很是吃惊。
“你的腿啊,承你的好意伸出来给我坐,可是我得去看望我的妻子。唉!有个家真是累人!”(其实这个懒惰的小混蛋什么事都不管,完全丢下它妻子一个人去生蛋)“等我回来,我倒愿意坐坐,如果你还是这么好意的话,就照这样把腿伸出来。”说完就它飞走了。
汤姆的印象是,这家伙有点不近人情。五分钟后,那东西回来,给他的印象更深了。“啊,你等得腻了吗?好吧,你的另一只大腿也行。”这就是它的话。它跳上汤姆的膝盖,开始用尖细喉咙谈起来。
“原来你住在水底下面吗?那是个下流地方。我也住过些时候,又冷又脏。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住下来。我总算争气,爬了上来,穿上这套灰色衣服。这套衣服很正派,你觉不觉得?”
“的确很整齐,而且素淡。”汤姆说。
“对啊,一个人有了家,就得整齐一点,素淡一点,体面一点,诸如此类。不过我已经弄得腻了,说实话。我觉得,在上个星期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我已经够忙的了。现在我要穿上赴宴的衣服,出去逛逛,神气一下。我要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跳两个舞。一个人为什么不应该及时寻寻欢乐呢?”
“你的妻子怎么说呢?”
“哦!她是个老实无趣的女人,事实就是如此。她脑子里只有生蛋。她如果愿意跟我出来,她就来好了;她不出来,怎么,那我就不管她,我自己来了。”它说着说着,脸色变得苍白,接着又变得雪白。
“怎么回事,你病了吧?”汤姆说。可是没有回答。
汤姆望着它站在自己的膝头上,就像死灰一样。“你死了?”汤姆说。
“没有,没有死!”头上一个尖细的声音回答,“我现在是在你头上了,穿着我赴宴的衣服;膝上是我的躯壳。哈哈!你可变不出这种把戏来!”
的确,汤姆变不出来,世界所有的魔术家全都变不出来。原来那个小家伙已经完全脱去自己的躯壳;再看汤姆膝上剩下的那只外壳时,眼睛、翅膀、大腿、尾巴都全,就跟活的一摸一样。
“哈哈!”它说,随即连纵带跳,上上下下飞个不停。“我现在是不是个漂亮人物了?”
它确是漂亮,因为它的身体是白的,尾巴是桔黄的,眼睛就像兹翎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色彩。最奇怪的是它尾巴梢上的尖刺已经比以前长出了五倍。“啊!”它说,“现在我要去要去看看这个花花世界了。我的生活是不用花费什么的,因为,你瞧,我没有嘴,而且肚肠也没有,所以我永远不会饥饿,也不会发胃病。”
它的确不会。它已经生得像一根鹅毛管一样干,一样硬,一样空洞了。凡是这一类头脑愚蠢、心胸狭小的家伙到头都会变成这样。
可是它对自己这样腹内空空不但不觉得惭愧,反而非常得意,就像许许多多的漂亮人物一样。它一面上下跳跃,一面唱歌:“我妻子跳舞呀我唱歌,一天里快乐不曾停;聪明人要做聪明事,穷愁苦闷别放在心。”
就这样它飞舞了三天三夜,最后疲倦到极顶,一跤跌在水里,冲了下去。后来是怎样情形,汤姆从没有打听出来,也不放在心上;因为汤姆听见它被水冲下去时,最后还是唱着:“穷愁苦闷别放在心。”
如果它自己不放在心上,谁又要放在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