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藏在煤灰袋下面,你可搜不到啦。”葛林说,自己大笑起来。
管园子的也笑了,就说:“你既然是这样的人,我还是一起陪你上大房子去吧。”
“我想你顶好陪着我。老兄,看守园内山鸡野兔的是你,不是我啊。”
管园子的跟他们一起走了,一路上跟葛林谈得很开心,这使汤姆看了诧异之极。其实管园子和小偷并无分别,在家里是管园子的,到了外面就是小偷,汤姆哪里知道呢?他们在一条两边是菩提树的大路上走着,这条路足足有一英里长。汤姆从菩提树枝干中间望见许多鹿睡在羊齿草里,头上鹿角竖得那么高,看得他心惊胆战。这样大的树,汤姆从来就没有见过,他抬起头来,好像青天就歇在树顶上。可是最使他弄不明白的是一种古怪的嗡嗡声,一路走来都听得见。汤姆愈来愈弄不明白,索性鼓起勇气来问管园子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汤姆说话时非常恭敬,并且喊他“老爷”,实在是因为心里非常害怕他罢了。管园子的听汤姆称他“老爷”很是高兴,就告诉汤姆,说这些是菩提树上采花的蜜蜂。
“蜜蜂是什么?”汤姆问。
“做蜜的。”
“蜜是什么?”汤姆又问。
“你不要罗嗦。”葛林说。
“你别管这孩子。”管园子的说,“这小家伙很懂礼貌,在他是很难得的。要是跟你这种人在一起,不久一定会变坏。”
葛林大笑,他觉得这话对他是一种恭维。
“但愿我能做个管园子的,”汤姆说,“能够住在这样美丽的地方,穿上绿丝绒衣服,而且钮扣上还挂着一个真正的唤狗的哨子,像你这样。”
管园子的笑了,他总算是个好心肠的人。
“孩子,闲是闲非都少管。你的饭碗无论如何比我的要靠得住多啦。你说对吗,葛林?”
葛林师傅笑起来。接着两个人谈话的声音放的很低。不过汤姆还能够听得出是在争论偷猎的事情。最后葛林师傅说,“你有什么理由不信任我呢?”
“目前没有。”
“那么等你有了理由之后再问我什么问题,因为我是个正派人。”
这话引得两人又大笑一阵,因为他们认为很可笑。
当时他们已经走到大房子前面的大铁门前面。铁门里面盛开着杜鹃花,汤姆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网;然后又望着那所大房子本身,心里想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烟囱。又想,这房子不知道多少年前造的,造这房子的人叫什么名字,他造这房子不知道拿到多少钱。可是汤姆和他的师傅并没有从大铁门进去,像公爵和主教进来时那样,而是兜了一个大圈子,从房子后面的一个小小后门进去。放他们进去的是一个倒煤灰的男仆,怪难看地打着哈欠。在过道里他们碰见女管家,穿了一身花花绿绿的印花晨衣,汤姆几乎把她当作爵爷太太。她用许多严厉的话愿葛林要当心这个,又要当心那个,就好像爬上烟囱的是葛林而不是汤姆似的。葛林听着她吩咐,不时低声对汤姆说:“小鬼,你要记着这个。”汤姆真个记在心里,至少能记得多少就记得多少。后来女管家把他们带到一个房间里,房里的东西全用大张的牛皮纸盖着,就命令他们动起手来,讲话的声音又高又傲慢。汤姆呜咽了两声,又被他师傅踢了一脚,就这样钻进炉格子,爬进烟囱里去。一个女仆留在房间里面看守家具;葛林先生跟她讲了许多讨好的话,又像开玩笑,又像献殷勤,可是女仆很少理睬他。
汤姆究竟扫了多少烟囱,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他扫得非常之多,所以扫得很疲倦,而且弄得迷迷惑惑的,因为那些烟囱和汤姆一向在城里扫的烟囱不同,又大又曲折,过去改建过好多次,所以现在弄得分不清,有点儿纠缠在一起了。乡间老式别墅里的烟囱都是这样子,你只要爬上去一看就明白了,不过恐怕你未见得肯爬上去。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汤姆在烟囱里简直迷失了方向。迷失方向在他倒无所谓,而且他钻在烟囱里就像鼹鼠钻在地下一样成为习惯,反正眼前是一片漆黑。可是到了最后爬下烟囱,他以为走对了时,偏偏走错了。他发觉自己站在一间房间的炉毯上面。这样的房间,他有生来就没有见过。
这样的房间汤姆从来就没有瞧见过。他从前走进上流人士的房间都是地毯卷起来,窗帘放下,家具堆放在一起并且用块布盖着,墙上的画都是用围裙或罩衫遮上。汤姆时常盘算,这些房间安排妥当之后,给那些高贵的人们起居时,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现在可看见了,而且他觉得房间看上去非常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