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到处称赞这两个外来人,并为未能更早地认识他们而感到遗憾。年老的陌生人是个威严而又明智的人,虽然在说话时总是露出一丝微笑,弄得人搞不清他是说真心话,还是开玩笑。但是他谈到天气、环境和夏天山上酒馆里的快乐,都是那么微妙、确切,几乎人人都被迷住了。还有那个侄子呢!他也迷住了所有的人,赢得了大家的欢心。不错,他的外表,没有人敢恭维:脸的下部,特别是下巴,显得太突出,皮肤也太黑,有时他还扮出各种鬼脸,眯眯眼睛,龇牙咧嘴,然而人们还是觉得他的面部表情非常有趣。他的身子极为灵活。衣服像挂在身上似的有点怪模怪样,但这一切对他完全合适。他极利索地在屋子里奔来奔去,一会儿在沙发上坐坐,一会儿在靠椅上摊开四肢躺躺。换了别的年轻人,人们准说他轻浮和没礼貌,而对这位侄子来说,他却被当做天才。“他是英国人,”人们说,“英国人都是这样的。一个英国人可以躺在长沙发上睡觉,即使有十位太太没有地方坐,她们也得围着他站着。对一个英国人来说,这是不足为怪的。”侄子对他的叔叔,那个老先生,是十分顺从的。如果他在房间里乱蹦乱跳,或者像他喜欢的那样把腿搁在沙发上,那么,只要叔叔严厉地瞪他一眼,他就会立即规矩起来。再说,人们怎能责怪他呢,因为他叔叔已经每家每户地关照过女主人,对她们说:“我的侄子还有一点粗鲁,缺乏教养,但我深信社交活动会把他教育好的。请你们对他多加关照。”
侄子就这样进入了社交界。格林威塞尔人一连几天都在谈论这件事。不过,年老的陌生人还没有就此为止。他好像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下午,他带着侄子来到山上的酒店里,那儿是格林威塞尔的富人喝啤酒玩九柱戏的地方。侄子马上显示出自己是玩九柱戏的能手,他每次至少打倒五六根柱子,有时,他灵机一动,箭一般地跟着木球冲进柱子中间,发狂似的闹起来。如果他击中花冠或国王,他就忽然把梳得漂漂亮亮的头竖在地上,举起双腿做倒立。如果有一辆马车从旁边驶过去,他就会情不自禁地跳上车顶,做出种种鬼脸,乘了一段路后,再跳下来,走回来。
看到侄子的粗野行为,老先生总是请求市长和别人原谅,但他们笑着说,这是因为他年轻才这样淘气,还说他们年轻时也是这样好动的。他们都称他为快活的小伙子,而且非常喜欢他。
有时,他们也生他的气,可是却不敢说,因为大家都把他当做榜样,认为他是才学出众的英国人。晚上,老先生常常领侄子来到金鹿酒家。侄子虽然年轻,却装出老年人的模样,把酒杯放在面前,戴上一副大眼镜,拿出大烟斗,点上烟叶,喷出的烟雾比谁都多。在谈论时事、战争与和平的时候,医生和市长常常发表见解,大家对他们深刻的政治见解表示钦佩,而侄子却会突然说出不同的见解来。这时,他用老是戴着手套的手敲打桌子,提醒市长和医生,他听到的消息完全两样,而且更加可靠。他用一种断断续续的德语发表自己的见解,因为他是英国人,当然对一切知道得更清楚,所以大家都认为他的看法正确,而市长却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