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三个月,德语课也好像结束了,因为老头子改变了课程。城里住着一个身体虚弱的法国老人,他教年轻人跳舞。陌生人把他请来,要他教自己的侄子跳舞。他对法国人说,他的侄子非常好学,可是跳起舞来有点怪。他以前跟另一位舞蹈家学过跳舞,学了一些花样奇特的舞步,所以很难和别人的舞步合拍。侄子自以为自己是个伟大的舞蹈家,不过他的舞步跟华尔兹和国内流行的快步舞一点也不像,也不像爱克塞舞和法兰西舞。最后,陌生人答应每小时付一块银币的酬金。于是,跳舞先生高兴地答应教这个奇特的学生跳舞。
法国人私下里表示,世界上没有比陌生人的侄子学跳舞更奇怪的事情了。陌生人的侄子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只是两条腿过短,他总是穿红燕尾服和绿裤子,戴一双光亮的羊皮手套,脸刮得干干净净。他很少说话,话里带着外国的口音。开始时他非常规矩有礼,但后来忽然滑稽可笑地蹦跳起来,跳最奇特的花样舞,还往上蹦跳,弄得跳舞先生昏头昏脑,不知怎么办才好。跳舞先生指正他,他就从脚下脱下美丽的舞鞋,朝法国人头上扔过去,然后用四肢在屋里到处爬来爬去。老先生听到喧闹声时会突然从房间里奔出来。他穿着宽大的红睡袍,头上戴着便帽,手上挥着马鞭,不客气地朝侄子的背上抽打。侄子发出可怕的叫声,跳到桌子上和五斗橱上,甚至爬上窗子,说着一种奇怪的外国话。穿红睡袍的老头子不让他撒野,抓住他的腿,将他拖下来,痛打一顿,然后把他的领带抽紧,用环扣住。年轻人重新变得规矩而有礼貌了,舞蹈课又顺利地继续上下去。
跳舞先生把他的学生训练得差不多了,在课堂上可以用音乐伴舞,这时,陌生人的侄子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们从城里请来一位乐师,叫他坐在大厅里的桌子上。老头子叫跳舞先生穿上裙子,披上丝绸头巾,装扮成女士模样。侄子走上前来请他跳舞,然后,他们旋转着跳起来。侄子用两只长胳膊搂住跳舞先生,狂热而不知疲倦地跳着。
跳舞先生呻吟着,叫着,可是不得不跳下去,直到疲惫不堪地倒在地上,或者等乐师拉提琴拉得胳膊麻木了为止。几个小时下来,跳舞先生几乎被折磨死了,虽然他每次都发誓再也不进这幢房子了,可是,因为他每次都得到了银币,受到了好酒款待,所以他仍然准时来上课。
格林威塞尔人对这件事的看法跟法国人的完全不同,他们觉得这个年轻人一定有交际的天才。城里的妇女们特别感到高兴,由于男伴少,她们至少在下一个冬天将有这样活泼的舞伴了。
有一天早上,女佣们从市场上回来,向她们的主人报告一件奇特的事。陌生人住的房子前面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一个穿着华贵号衣的仆人打开车门。这时,房子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两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其中一个是年老的陌生人,另一个大概是德语学得那么吃力、舞却跳得那么灵活的年轻人。他们两人上了马车,仆人跳上车板,马车一直朝市长家驶去。
女人们听到她们的女佣的报告,急忙解下围裙,脱下不大干净的女帽,换上整洁的服装。“事情很清楚,”她们对家里人说,这时家里人正在跑来跑去,收拾有时兼做它用的客厅。“事情很清楚,陌生人现在带着他的侄子和人交往了。虽然那个老傻瓜十年来还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家,但看在他侄子的分上,我们原谅他,因为据说他侄子是一个具有魅力的年轻人。”她们说了这些话,还提醒她们的儿子和女儿,等陌生人到来时应该注意礼貌,规规矩矩,音要发得准些。城里的那些聪明的女人没有猜错,老先生果然领着侄子挨家挨户地拜访,博得了大家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