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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5  ★★★收藏章节〗〖手机版

在 “一品香”烟酒店里,李铠早已喝得半醉,他胸中淤积的闷气,使他恍若堕入了一个半明半暗的洞穴中,那洞穴很深,且充满了急转弯,他踉踉跄跄地朝前面走去,似乎总看见澹台智珠的背影一闪,裙子角一扫,却总撵不上她;而一只长著大长脸的蓝蝙蝠,总在他面前飞来舞去,切断著他的视线。他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却毫无撵上澹台智珠的希望——澹台智珠不知为什么是戏台上的装扮,似乎是《木兰从军》最后一场 “对镜贴花黄”的扮相,李铠曾经对她说:“你这身行头比别的戏里的全强!”她曾经高兴地把双手一合:“真的吗?”可现在她连正脸也不给李铠看上一眼……

忽然,李铠眼前出现了卢宝桑,卢宝桑亲热地招呼著他。他楞了楞神,心想这位是谁呢?啊,想起来了——常到薛家串门的那个“楞头青”嘛!一个人只能喝闷酒,两人凑在一块儿却能喝 “逗闷子”(开心。)酒……想到这儿,他便忙站起来招呼卢宝桑。

卢宝桑本是一肚子怨怒,路过这酒店,灵机一动钻进来,打算拼个死醉的,没想到一迈进门坎就看见了李铠;而一看见李铠他便联想到了澹台智珠,一想到澹台智珠他便又联想到了 《豆汁记》,由 《豆汁记》他又想到了金玉奴的父亲金松是个丐头;由这一点他又对澹台智珠产生出了一种特殊的亲近感;而当他落座以后,他又立即将这种亲近感奉献给了李铠——他倒没把李铠联想为那遭到棒打的“薄情郎”

莫稽,人在电火般的联想中,常常具有这种精密的筛汰力。

李铠没有料到,卢宝桑一杯酒下到肚里,便哇啦哇啦地夸上了 “珠大姐”。他说几乎每次“珠大姐”露演《豆汁记》,他都要到场叫好,他夸完唱工夸做派,夸完扮相夸行头……滔滔不绝地说:“那金玉奴,真让珠大姐给演活了!珠大姐戏路子多宽!为人多厚道!观众想看 《失子惊疯》,北京能上这出戏的人没有不是?杨荣环人家平日呆在天津,不随便到北京来露不是?咱们珠大姐为满足观众,嘿,带著病就上了台!那唱腔那身段,尚小云活著也不过如是——也就单是一个”屁股座子“生硬了点,呵,台下就有那不要脸的起上了哄。什么玩意儿!

你上台试试去!人家珠大姐本不是唱尚派戏的,串一出给你们开丑眼,你就给脸不要脸了!散了戏,我在剧场门口憋著,那坏小子刚一出来,我就给了他一拳……“这么一路叨唠下去,倒也罢了,李铠感到困惑不解的是,卢宝桑夸来夸去竟夸出了这样的话:”姐夫!您说那金玉奴仁义不仁义?豆汁,剩饭,紧著给落难的人不是?她家要丢了手表什么的,能随便赖人家偷的吗?……珠大姐在台上丢了孩子,也没说让那个丫头寿春跑下台来,搜查我呀!……“

卢宝桑扯著嗓门那么一聒噪,小酒店里的酒客们都知道了李铠的身份,立时就有好几位凑拢了过来,对他表示敬重和关怀,一位老人对他说:“敢情您是智珠的当家的呀!听说智珠晚上散了戏,都是您把她往家接的呀!我给您们俩道乏啦!我最喜爱看智珠的戏,她玩意儿磨炼得精呀!一出 《木兰从军》,兼有梅派的典雅,程派的含蓄,荀派的活泼,尚派的火爆,不容易呀!”几位中年人一声接一声地问:“您那口子又在排什么戏哪?”“她创那新腔,您总是头一个饱耳福的吧?”

“多年看不著《红拂传》了,智珠能给露露吗?……李铠不及答腔,他们几个竟不知怎么地争辩起来了——啊,原来是其中一位说了句”《木兰从军》里的布景太实……“其他几位不同意,便抬上了杠。因为大家都在微醺状态以上,”酒言无忌“,几句话不合,竟至于满脸溅朱,几乎动起手来。

“成了成了!”卢宝桑站起来,吆喝他们说:“有什么意见,一个一个跟姐夫说!姐夫自会记下来,告诉给珠大姐,嘈嘈个什么劲儿!”

便真有几位认认真真地挨著排向李铠诉说起他们的意见和建议来……

李铠只觉得那幽长的山洞似乎终于到了尽头,长脸蓝蝙蝠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而澹台智珠所装扮的女装木兰,终于停住了脚步,徐徐地朝他转过身来……

“行啦行啦!”卢宝桑又突然大喊起来,训斥那几个不知趣的酒客说,“人家姐夫还得回去跟珠大姐商量新戏码的事儿呢!谁象你们,有了闲工夫就泡在这儿,没结没完地灌呀、磨牙呀!……”

李铠突然酒醒。他庄重地站了起来,抻抻衣襟说:“我真得回去了。

各位,少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