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电子技术”这一类辞汇,也无论是“比如这电视机就是一部资讯接收器”,还是 “你们农村烧饭的柴禾便是一种能源”这类推衍,杏儿都全然不知究竟何意。冯婉姝的心理状态滑到了这样一种边缘:她究竟还值不值得尊重眼前的这位同代人?她对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究竟还该不该持有一种乐观的展望?杏儿呢?尽管杏儿已属于农村青年中最富自尊感和进取心的人,尽管她因热爱荀大爷荀大妈而兼及荀磊并惠及这位冯婉姝,在眼下冯婉姝那没完没了的灌输和时不时插入的“你明白了吗?”“懂吗?”“能理解吗?”这类逼问面前,她心底里却泛起了一种古老的、难以抑制的对占有知识优势的城里人的一种厌恶……乃至于仇恨。
当冯婉姝用急促的语气又一次提到“电脑”时,杏儿终于按捺不住了。她扬起头,突然截断冯婉姝说:“啥”电脑“”猴脑“的,俺就吃过猪脑、羊脑。俺知道那”电脑“有啥用?俺就知道村外野地里还有叫涝稆的野菜,你吃过吗?赶明儿你吃吃去。告诉你吧,吃了涝稆肿脸!”
冯婉姝愕然。
在一旁静观的荀磊虽然有些思想准备,也没想到杏儿突然暴露出了一种村野式的蛮横无礼。
幸好这时候荀大妈走了进来,她招呼杏儿说:“杏儿呀,你累了吧?
走,跟大妈那屋歇歇去。我都给你预备好啦!“
杏儿便随荀大妈到了外屋。原来荀大妈已经在屋当中拉了个挺像样的布廉儿,把屋子隔成了两间,那长沙发正好隔在外间,长沙发已被打开成了一张宽大的床,并且已经铺好了单子,搁上了枕头和被褥。
荀大妈把杏儿引到沙发跟前,对她说:“杏儿,你睡一觉吧。睡醒了,咱们晚上包饺子吃——你大爷现在胸不疼了,正养神呢,他说晚上吃饺子,咱们今天吃一整天的家乡饭!”
杏儿躺下了。沙发床太软,她觉得不舒坦。荀大妈在枕巾上洒了花露水,她闻著也不习惯。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什么,进京的兴奋感突然消失了。她发疑地想念起娘和枣儿来。娘这时候在干啥呢?枣儿的鹌鹑没犯病吧?枣儿啊,你可别忘了给娘沏蜂蜜水儿喝,你可得提防红玉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