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爷他这是念旧。我跟磊子哥乍一听觉得可乐,细一想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他不光是要跟你一块吃,他也要你磊子哥……跟著吃。
你琢磨他那个心劲儿吧……这CmDm 床子,是他头几天现做的,你大爷别的优点没有,就有那么两条:心实,手巧……“说著,荀大妈便搁上一团酱色的面,压了起来,并且笑著对杏儿解释说:”不象,是吧?
因为找不著白薯面、高粱面,就单用的荞麦面——粮店里买的,如今我们这儿的粮店也卖点杂粮,给居民们倒换口味。一会儿吃的时候,咱们不光拌上葱、醋、蒜……咱们还拌烤羊肉呢,哈……咱们吃荤CmDm !“
杏儿听完这番话,觉得自己一下子完全明白了荀大爷的心思,说到底,这不就是对待如同亲闺女般的儿媳妇的做派吗?疑云飘散,心里大畅,杏儿卷起袖子,挨过去说:“大妈,让俺来吧,俺压得比您好哩!”
荀大妈并不客气,她乐呵呵地说:“杏儿你压得准比我强,你先洗洗手,你就压吧,我再张罗别的去。”
杏儿正压著 CmDm,荀师傅回来了。他今天本不想出摊,出了摊也心神不宁,早想收摊回家,可是头天有个顾客修的一双皮鞋,本来说好头天傍晚去取的,荀师傅等他等到天黑,他也没去;荀师傅心想今天是个星期日,人家肯定会去取的,自己要是不去,不把人家涮了吗?宁让别人对自己失约,自己可得对人守信,这是荀师傅做人的准则。于是他早上照常出摊了,十点来钟,那顾客果然来了——顾客喜出望外,并且对荀师傅的手艺连连赞美。他是中央民族乐团的器乐演员,他今晚便要随团外出演出,这双皮鞋他是打算穿到外地去的,现在整旧如新、交件及时,让他如何不高兴!他走了,荀师傅准备收摊,可是又来了一位女顾客,高跟皮鞋的跟扭掉了,能眼看著她一拐一拐地往北边另找修鞋的地方吗?荀师傅便又替她细心地修复加固了那只高跟……
杏儿听见了荀师傅推车进院的声音,她从厨房的玻璃窗往外一望,立即认出了那向往已久的荀大爷。她虽然仅仅从家里的旧像片上见过他,而且是二十几年前的他,可是如今呈现在她眼前的这位长辈,不但那通体的形象,就是一举手一投足,竟也同她在梦中、想象中见到的丝毫不差!她停止了压 CmDm 的动作,僵立在那里,她心里觉著应当飞跑出去,象叫亲爹那样地迎上去叫一声 “大爷”,可两条腿却如同灌了铅似地,挪动不开……
荀师傅一进屋,老伴就大声地向他报告说:“杏儿早到啦!你看,她心多实——听她娘说你爱喝酒,好酒一买就是四大瓶;听说我爱吃甜的,奶油蛋糕一买就是仨!还给咱们带来十盒鹌鹑蛋——是杏儿她弟弟枣儿养的鹌鹑下的……你怎么才收摊?快洗洗去吧!杏儿在厨房里压CmDm 呢……杏儿呀,你大爷家来啦!”
杏儿这才从厨房里出来,站到了荀师傅面前。她满心满意要表达出最强烈最真切的感情来,事到临头却只是低著头,红著脸,怯怯地叫了声:“大爷!”
她荀大爷呢,本也满心满意要表达出最强烈最真切的感情来,待杏儿真地站在眼前了,却也只是憨憨地说了声:“好呀,杏儿你来啦!”
便挪脚走进厨房,洗手洗脸去了。
荀大妈赶紧让杏儿再到沙发上坐下,让她喝茶、吃糖,自己走进了厨房,来到正洗涮著的荀大爷身边。她就知道他会问,果然,老伴发话了:“磊子呢?磊子怎么不在家呆著?”
荀大妈便压低声音告诉他:“出去啦。跟小冯一块儿出去啦。”
荀大爷知道小冯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没想到小冯一到便把磊子勾出去了。他有点生气。他不主张把真相瞒著杏儿,他觉得磊子和小冯应当大大方方地在家里等著接待杏儿。躲避杏儿,便也是看不起他,他容不得。
荀大妈从他脸上看出了他的心思,忙又低声解释说:“是我让他们先出去转转的,是我的主意——我让他们到 ”烤肉季“买点烤羊肉来,拌CmDm 吃。我想著,还是咱们先把磊子有了物件的事,先跟杏儿说了,再让他们见面的好。要是杏儿一迈进咱们家门坎,就瞅见小冯跟磊子在一块儿,没个思想准备,该受刺激了……”
荀大爷便闷声不响,只管用毛巾重重地擦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