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清雅的人也如此俗气!
车永行给贺达突然变怒的神情弄呆,可他再看看贺达这乎光光、不顾情面的脸和灼灼逼人的目光,他连给自己下台阶的话也没说,拿起帽子转身就走了。
车永行走后,贺达好半天才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把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细细一想,便从那些具体的人事跳出来。使他惊讶的是,社会上竟有这么大、这么结实的一张网,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网是无形的,东拉西扯,没过没际。你就是水里的鱼儿。当你以为自己是自由物而随意游荡时,不知碰到哪根线,大网一拉,原来你竟在网里,跑也跑不出去!
骨子里的执拗,使他生出一股拚死应战的倔劲来!他眼前又不期地闪过童话画册上挥刀斩网那勇敢的小人儿。
可是当他把车水行--这个不曾认得、从无联系的老同学的话略略琢磨,脑袋里象撞钟“当”地响一下。车永行的话可是软中带硬,只怪他刚刚脑子大不冷静了,竟然没有意识到,车永行说关厂长把自己原先的房子让给了亲友们住,等于自绝后路,那就不可能再搬出来!怎么办?这一手好厉害。当初抢占房屋那一招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招叫做“兵置死地而后生”,都是兵书上的用兵之计。由此,他悟到这些人当官决不是废物,别看业务上无能,社会上这套却老练得很。简直个个都修练成精呢!面对这局面,如果他无计应对,那可就陷入泥潭,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人看热闹了。
这时,顾红推门进来。这细高的姑娘一向无忧无虑,好似快乐仙子,今儿眉心却紧皱不展。她望一眼贺达便说:
“今儿一天我看您真够呛的!简直是一场总动员。连过去工业搞大会战时,头头们也没出得这么齐全。中午还来了一伙工艺品厂画彩蛋外加工的,男男女女十多人要找您。正巧叫我在门口撞上,就推说您出去开会,才把他们支回去了。怎么样?情况很不妙吧!”
他好象一直在思索中,听到顾红的问话,惊醒似的一抬眉毛,跟着他自己眉头也象上了一把锁。他绷紧嘴唇,吐出一句又苦涩又沉重的话:
“好戏还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