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贺达伸手,先重重挨了当头一棒。
今早他刚到公司,楼梯上迎面碰到公司党委副书记鲍维。鲍维告诉他:昨夜工艺品厂突击分房,八间房全都住满了人。
谁搬进去了!谁决定的?鲍维只说声不知道,跟着说他有事要办,扭头就走了。
这消息使贺达懵住了。他直怔怔站在楼梯上,不禁向自己发出一连串问题:这事谢灵和朱科长他们知道不?公司党委有决定,工作组决不敢擅自分房,难道工艺品厂的头头们这么霸道,置公司党委的决议不顾而搞突击分房?当他想到,昨天谢灵一直没有回来见他,便觉得此事大不妙了!他在楼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老朱和小谢,赶紧跑回办公室打电话给工艺品厂。他按照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厂里的几个电话号码拨遍,都没有人接,他只好拨传达室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小伙子的声音。这小伙子一听是公司打来的电话,就写一句:“房子都分完了。来晚啦,捞不上了,傻小子!”随后就“啪”地撂下了。
一听这话,突击分房的消息是确定无疑了。再琢磨接电话这小伙子的口气,可以断定厂里突击分房瞒着工人,出了偏差,闹起风波。再一联想桌上那些告状信.更大的乱子就在眼前。自己该怎么办?就在这时,朱科长、韩科长和谢灵三人,忽然一起走进屋来。他抬眼,严峻和审视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扫。谢灵和韩科长感到这目光象一双利剑,不自觉耷拉下脑袋。朱科长双手摊开,无可奈何地一笑,朝贺达说:
“没办法,我们也不知道。”
贺达明白,这句话等于告诉他,即便知道也不会说。好厉害!自己还没张嘴,人家就把自己的嘴堵上了。他脸上没有改变由于气恼而不舒展的神情,问话的声调分外冷淡:“这次搬进去的都有谁?”他眼瞧着朱科长,意思是要他回答。
“王魁,万保华,杜兴……”
“好啊!”贺达有些沉不住气,说话的声调挺大,“一个供销股长,一个政工股长,一个仓库组长。成了办公楼了,嗯?还有谁?”
“还有老关--”朱科长略略发窘地嘿嘿笑,好象他自己占了房子一样。说完,他那双幽暗发蓝的眼睛从镜片后面,溜溜看着这个初来乍到、年纪不大、脸皮不老、经历有限而学生气犹存的书记。遇硬则软,遇软则硬,是他处世的一大功夫。有如武术中以实击虚,以虚化实,决不硬碰硬,吃眼前亏。
贺达一听“老关”两个字,先是禁不住露出惊愕表情,跟着有一股更大的火气从他这光洁、没皱纹的脸上冒出来。他问:
“他带头占房是不是?”一朱科长只是笑笑,不再搭腔。贺达便转脸对谢灵气冲冲说:
“通知党委委员,紧急开会--哎,老朱,咱们这就去吧!”
朱科长乖乖跟着贺达一起去会议室.贺达脑袋里乱哄哄,完全没主意。他心里清楚,必须压住自己容易冲动的情绪。他便想起林则徐挂在书斋里的“制怒”两个字,每每在他火气难禁时,就竭力使自己服从这两个字;朱科长的脑袋却凉如水,他冷静地思考着怎么对付这个看上去不难对付的秀才书记。他在世上修行了将近半个甲子,三十年了;他自信跟这种皮嫩毛软的大学生斗法,过上三招,对方必定无计可施。他并没把贺达放在眼里。
二十分钟后,公司党委成员除去病假未到和有事外出的,大多数都到齐。贺达叫朱科长把工艺品总厂头头们突击分房的事件讲一遍,朱科长却叫谢灵先讲。
主持会的贺达表情过于严肃,影响得会议一开始气氛就有些紧张。谢灵平时那张能言善辩的嘴巴今儿也不灵了。好象是那对龇出来的板牙碍事似的。他吭吭巴巴半天,说的话有皮没肉,不过这也算他的一种本事。仅仅“突击分房”四个字居然叫他绕来绕去说了二十分钟,没有碰着任何人。
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好象作家的灵感,跳进贺达苦苦思索的脑袋里,有如一道电光把他阴云般黑沉沉的思绪照亮。他突然把几句问话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