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邢元贴出那分房方案之后,我在电话里特意嘱咐你们,没有公司党委的决定任何人不能分房,反而促进他们私分房屋的步伐,当夜就突击分掉?为什么邢元张贴的分房方案与现在实际占房情况基本相同?你们三人在工艺品厂搞过分房方案没有?”
朱科长没说话,点上烟一抽一吐,浓浓的烟雾把脸遮住。谢灵支支吾吾说一句:
“我们只是议论过,没什么方案。”
贺达并不相信仅仅是些口头议论。
尽管这些事完全出乎贺达的意料之外,但这个善于思索、异常敏感的人,一旦稍稍冷静,很快就看出这件事其实并不意外。意外的事也是有根由的。他虽然没有任何确凿的发现,却实实在在感觉到,派去这三人帮乱不帮忙。他们与厂里的头头们串通一气,非但没有为解决房子的纠纷做好事,反而帮助厂里的头头们把生米做成熟饭,把他逼进一个挥不动胳膊大腿的死角。当然,他根本不想搞清这三个人与厂里的头头们的龌龊关系。这些关系根本搞不清。当务急需是要拿出一个对这非常棘手的突击分房事件的有力对策。事情本身需他稳住劲儿。而且他还必须沉着冷静,控制住情绪,连声调都得拿稳,好不叫人家看出他这个年轻的书记遇事没根。他说:
“情况就这样。同志们拿出个人意见吧!”
话说出,马上和他呼应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办公室主任邬志刚,复员军人,人虽刻板些,但他的主张很坚定,一句话,占住房子的立刻搬出来!这话叫他那生硬的调门儿一说显得肯定又有力。另一个是干部科的青年女干部顾红,去年分配来的学生,也是公司团委书记。她是那种无忧无虑又无拘束的姑娘,说话极冲,开口就带着一股雄辩劲儿:
“不但搬出来,还要提交到纪律检查委员会给予严肃处理。带头占房的党内要给处分,公司要通报。这种干部还是共产党的干部吗?如果我们纵容他们,必然在群众中歪曲干部的形象,党员的形象。那么责任就是我们的了!党员形象不是靠演员,靠小说,靠报告树起来的,是靠每一个党员实际的好作风,靠党的纪律树起来的!我就说这几句!”
贺达听了这高个子漂亮的姑娘吐出这些又干脆又清晰的话,自己真象口燥舌干的人灌了一大杯凉开水,痛快极了!他用十分欣赏的目光看了看这个毫无世俗气、甚至过于天真的姑娘。不知为什么,他一下感到五十年代--他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大学时代的气息。那纯朴自然,快乐纯挚的气息。生活本来就应该那样单纯、透明、忠诚、温暖和自由自在。可是这气息在这.场合,在这时代,为什么如此强烈、如此古怪、如此尖锐地不谐调?看来文化大革命遗害之深,决非制裁了“四害”就万事大吉。他目光扫视了在坐的其它几个党委委员,个个不吱声,脸上反应冷淡,连副书记鲍维也是板脸闭嘴。这些人就象等火车耗时间那样直怔怔坐着。会议不能这样不了了之。贺达有些心急,催促一句:
“哪位接着讲?”
这话是面对朱科长说的。朱科长被逼无奈,接过话来,一手慢慢腾腾敲着烟卷磕烟灰,一手翻来覆去弄一个火柴盒,说话的节奏比磕烟灰的节奏似乎还慢半拍,说话的口气与速度都和顾红形成对比:
“小谢和我,还有老韩,下到厂里了解情况。这厂里问题不少,人人住房都困难,房子只有八间,无论怎么分也难摆平。今天这事出来了,我看……既然出来了,先得承认这个现实吧,至于……”
顾红抢过话来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