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甩着胳膊说:“我说没事就没事,我身子好好的……”
“你这傻愣子,胳膊肿得那末粗还乱动!”母亲喝道,“快住下,上炕躺躺!”
水山不听话,伸手抓住拴在梁头上挂东西用的绳子扣,示威道:“谁说胳膊肿来!你瞧瞧。”他一缩腿,打起了坠坠。“嗳呀呀,我的天哪!”母亲心疼地急忙扑上去抱着他,“快松手,快!”
“你答应以后再不出去说,我就松!”水山倔强地瞪着眼睛。
“老天爷!我怎么养你这末个儿!”母亲焦急地哭了,“快松手吧!妈不管你啦……”
年老体弱的母亲,从儿子回来就念叨,要给水山说房媳妇。儿子大了,这是做母亲最重的一份心事,不见孩子成亲,她死也闭不上眼睛。母亲在儿子面前曾提过几次,得到的回答是那末生硬,使老人很伤心。
“水山,你二十几岁的人啦,就不打算成个家?”“家?咱不有家啦!”
“妈是说,你该有媳妇啦。”
“要那干么?”
“傻东西,人一辈子还能单身过?”
“怎么不能?我这不过得挺好吗?”
“唉!”母亲又生气又伤心地说,“挺好你就孤身光杆一辈子吧,你妈才不愿操这份闲心……”实际上,她为儿子担的这份心,却越来越重了。
开完党支部会,江水山巡查一遍监视地主动静的岗哨,到家时,天早过半夜了。
低矮的茅草屋,响着缓慢的纺花车子的嗡嗡声。屋里漆黑,为节省油,水山母亲早养成不点灯也能纺线的本领。江水山几乎每夜都工作到半夜回家,母亲就每夜纺纱等儿子。听到脚步声,水山母亲就点上灯。水山进屋说:“妈,给我点吃的。”
“饥困啦?”母亲急忙从锅里端出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送到孩子手里。
水山坐在炕边上,贪婪地吃起来。
母亲满意地咕噜道:“吃饭时外面象有勾魂的,吞不上几口就跑啦,这会又饿啦,找食吃啦!还亏了有个老不死的妈在家,唉!”等儿子吃完,她到炕角从包袱里拿出件衣服递给他:“快把那宝贝军装换下来吧!”
水山接过一看,是件新做的黑夹袄,有些不悦地说:“你又找人给我缝衣裳啦,我不和你说过有穿的吗?”母亲含笑道:“不是外人,是你淑娴妹给你做的。她刚走不一会,陪我坐了好长时间,想再给你做双鞋。”
江水山不由地瞅一眼脚上的鞋子,倒真的破了,心里奇怪地想,“我都没在意,她怎么知道我的鞋破了……”他没心思去找答案,把衣服向炕上一撂,说:“我不穿。”母亲气急地斥责道:“你就是火气大,俺亲闺女①不为你,帮亲妈做点针线还犯着你啦!快给我穿上。”
水山解释道:“妈,我不是上火,我穿;我是说,这几天军装要留在身上。”
“哦!”母亲这才醒悟,“又有大事啦?”
“打反动派!”水山顺口回答。
“你要走?”母亲浑身一震。
“不走,收拾咱村的。”
“啊,要斗争谁?”
“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水山边说边把裹腿紧了紧,“妈,你睡吧,别等我啦!”
母亲阻止道:“这末晚还出去?”
没等她说完,儿子已消失在门外。母亲听着儿子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叹了口气,吹灭灯火。于是,漆黑的茅屋中,又响起低沉缓慢的纺花车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