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民搬到卢运启家已经三天了。他原以为卢秋影在汤岗子住院没有回来,自己要搬来住的要求有点难于出口,哪知他一来“看望”,卢运启竞又主动提出让他搬来住,并且告诉他秋影也快回来了。这老人想借王一民的一股正气,把卢秋影脑子里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都吹扫干净。
王一民搬到卢家,花园街的房子就按原来的计划,请塞上萧搬进白俄老玛达姆的上房。空下的三间房子就由李汉超一家三口人住下了。这样的安排大家都满意:塞上萧是个注重朋友交情的人,只要李汉超住得宽敞他就高兴,何况上房住得更舒适,更明亮呢。至于多花点房钱,他是毫不在意的。李汉超的满意主要是工作方便了。当他和妻子、孩子都挤在一间屋里的时候,晚上一开夜车,就闹得都睡不好觉。石玉芳睡不好倒不是因为怕灯光和动静,灯光都被李汉超遮严了,动静也被控制到最轻微的限度。她睡不好,主要是担心李汉超熬坏了身板儿。她一会儿抬头看看,一会儿又爬起来给李汉超技件衣服,一会儿又给冲碗炼乳,煎盘鸡蛋……她这一折腾,孩子睡得翻来覆去,李汉超也觉不安。现在可好了,李汉超住在原来塞上萧的西屋,只要一熬夜,他就悄悄地用毯子把门堵严,严到一丝亮光都透不出来。石玉芳摸不清情况,也就只好不管了。三个人有两个人对新住处满意,王一民就更无话可说了。他是个四海为家的人,只要对革命有利,他就满心欢喜。
王一民搬到卢家三天,每天晚上都熬到后半夜才睡。好在卢秋影还没回来,晚上时间都可以自己支配。他和李汉超共同起草了宣传罗世诚英雄事迹的传单,又协助印刷和组织散发传单。这些工作都是在敌人加紧白色恐怖下进行的,所以就更加艰难。敌人因为抓不到真正的共产党人,就到处抓“嫌疑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可以听到警车和警笛的嘶鸣声,枪弹的呼啸声,警犬的狂吠声。他们企图用白色恐怖活动,镇压住中国人民的反抗行动。但是他们一切心机都是徒劳的,宣传英雄罗世诚的传单仍然在一夜之间就撒遍哈尔滨全市。
王一民昨夜撒完传单回来已经是半夜两点多钟了。他是在卢家人都静下来以后才悄悄走的。走和回来都是翻越的后大墙。
两点多钟他才躺到床上,本已十分疲倦,但却不能马上人睡。他睡不惯那软绵绵的沙发床,总觉得像躺在棉花堆上一样,翻来覆去好半天才迷糊过去。
本来在他第一天搬来的时候就提出要换一张木板床,可是冬梅却悄悄告诉他:这屋原来安的本是木板床,是老爷怕他睡着不舒服,特地吩咐换了一张进口席梦思床。换完了老爷又不放心,亲自来看了看。现在要再捣腾出去岂不是瞎了老爷这份心思。王一民一听也就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王一民一觉醒来,睁开眼睛一看,屋里还黑糊糊的,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间,透进几条光线,已经亮天了!王一民忙到枕头底下去摸手表,表还没摸到,挂在墙上的那古老挂钟里的布谷鸟跳出来了,抖着翅膀,‘布谷,布谷“地连叫了五声,五点钟了!王一民一骨碌坐起来,在床上又颠了两下,然后翻身下地,拉开窗帘,转身到卫生间里去了。卢运启这栋楼房完全是西式建筑,每套房间都有卫生间,用起来非常方便。;
王一民已经摸清卢运启的生活习惯,他每天早晨天一亮就起床,先在院里走五圈,然后停在假山旁的垂杨柳下打太极拳,他这太极拳是结合气功打的,非常慢,一趟拳下来需要五十分钟。
王一民早晨起来练功已经是多少年来的习惯了。无论睡得多么晚,早晨也要按时起床。但他的特点是时间可长可短,地方可大可小。在花园街住的时候,他多数都在屋里练。他练功,主要是为了保住自己那身功夫。锻炼身体反倒退居次要地位,所以空气差一点他也不在乎。搬到这里后,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是在后院。
今天,他盥洗完毕,就走出了房门。他这套房间是在西边楼门的二楼上,和卢秋影的房间正对门,房间的格式也一样,都是一间卧室一间书房。挨着他俩房间的则是两大间藏书室。如今卢秋影没在家,藏书室里也没人住,所以整个西楼楼上就是王一民一个人。楼下就是上次卢运启举行家宴的大餐厅和会客室。王一民对这里也算是熟地方了。他现在走下楼梯,刚要走出楼门,迎面飘然走进来冬梅,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见着王一民,躬身站住,含笑说了一声:“王老师,您早。”
一阵微风从门外吹进来,一股醉人的花香向王一民迎面扑来,王一民不由得连连吸了几口,然后指着她手里的鲜花笑问道:“这又是什么花?是有香蕉味的含笑花?还是连花叶都香的迷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