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了对我们的轻蔑后,就把脸扭到一边,眼睛盯着的也许是那棵树干上还缠着草绳子的银杏树,再也不理睬我们。
这样,我们就把约会的地点定在了蓝帽子酒吧。我们平日里粗心大意、自私自利,但这次却一反常态,考虑到了大师的时间宝贵,考虑到了大师的人身安全,考虑到了大师的身体健康。蓝帽子酒吧与大师的住处只隔着一条引水渠道,渠道上架设着一座用钢筋和木板搭起来的小桥,小桥十分牢固,一百个人站在上边蹦跳也绝对不会塌陷,小桥两边焊着钢管栏杆,如果不想跳河自尽,安全是绝对有保障的。大师如果愿意跟我们见面,从他的住处走出来,用不了十分钟,就可以与我们坐在一起。
发出呼叫信息后,我们耐心地等待着回应。我们心中回忆着大师和蔼的面孔和亲切的许诺,心中满怀着希望。吧台上的电话每响一次,我们就像豹子扑羚羊一样蹿过去一次,但每次的结果都是失望。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我们决定,斗胆再给大师打一次传呼。这次,我们对寻呼台的小姐下达了急呼三遍的命令,尽管我们怀疑小姐是不是会不折不扣地执行我们的命令,尽管我们担心这样的呼叫方式会让大师感到不快,但急于与他相见的心情使我们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
急呼三遍之后,我们又等待了一个小时,大师依然没有回应。酒吧里涌进来一批摩登少年。他们有的留着披肩的长发,有的剃着泛青的光头。她们有的剪成寸长的、看起来乱糟糟的刺猬头,有的将长发染成了五颜六色,乍一看还以为把染料碟子扣在了头上。我们马上想起,附近有一所著名的艺术院校,这些人,肯定是这所院校的学生。他们一进来,宁静安谧的酒吧就变成了喧闹的市场。他们根本不征得酒吧老板的同意,就把四张桌子拼在了一起,看样子不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店家,就是这里的常客宾至如归。一阵杂乱的响声过后,学生们围桌而坐,桌子中央的蜡烛放出红光,把他们的脸映红了。我们自惭形秽地缩在墙角的一张桌子周围,屏住呼吸,保持沉默,即便是说话,也尽量地压低嗓门,生怕引起她们对我们的厌恶。在这个城市里,像我们这样的没有文化的次人类,要想热爱艺术,必须小心翼翼,否则就要让人耻笑甚至带来祸殃。我们等待着大师的回应,尽管失望的情绪越来越重,但还是盼望着能够出现奇迹。如果大师出现在酒吧里,与我们坐在一起,那该是什么样的效果啊!我们相信,眼前这些艺术学生,可能分不清麦苗和韭菜,可能分不清骡子和毛驴,但他们肯定能从茫茫人海里,一眼就把大师认出来。
我们很快就听明白了,学生们聚集在这里,是为那个头发像火焰、面色如焦土、眼神像老猫、嘴唇如锡箔的女孩过二十岁的生日。酒吧的服务小姐端上来一个插满了红色小蜡烛的大蛋糕,他们起立,大声唱起那首连狗都会唱的生日歌曲,然后就是那个女孩子把嘴巴噘起来,用一口长气,将二十只蜡烛通通吹灭。学生们一阵欢呼,欢呼中还夹杂着几声锐利的口哨。然后他们就开始吃蛋糕。这群学生本来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们吃完蛋糕之后的话题,却将他们与我们联系在一起。
“金十两这个杂种,”一个光头男生竟然把大师光辉的名字和杂种联系在一起,引起了我们心中的不快。他喝了一口啤酒,嘴唇上挂着啤酒泡沫,大不敬地说,“真是色胆包天!”
“什么呀!”一个刺猬头女生娇声娇气地说。
“金十两的‘幸福生活展览’呀,没去看?”
“不就是卖人肉吗?恶心,没劲!”
“不不不,美眉,您太优雅了,”一个小个子男生将滑到鼻尖上的大眼镜往上托了托,严肃地说,“这是一次艺术革命,非常非常值得一看,如果不看,必将后悔终生!”
“夸张吧?”
“有这么严重吗?”
“不就是后现代吗?”
“行为艺术,其实也是作秀。”
“恰好是对比比皆是的、令人厌恶的、触目惊心的作秀现象的一次抗议和反叛!”
“他成功地将神圣和凡俗、高贵和低贱、爱情和肉欲嫁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