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今天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规划。她简直有点吃惊了!她默默地想:要真的实行起来,打穿葫芦颈,改造旧河道,建起水电站,还能增加耕地,那样一来,葫芦坝的面貌就要大大改观了。……想到这里,她才抬眼看了看老金。老金很兴奋,脸上露出憨厚的微笑,眼里放出诚实的光芒,正不慌不忙地回答着颜组长的提问,解释着一些计划的细节。……看着这副表情,九姑娘觉得,眼前这个大姐夫,还是从前的诚实正直的大姐夫啊!但是,流传在人们中间的那个丑闻呢,难道那是谣言么?……
“钱么?”老金回答道,“目前,葫芦坝各生产队是拿不出钱来。前些年积累的粮食和公积金都花光了。……我是这样计划的:先改河道,造出土地来,从增如耕地面积上去增加产量,积累下修建小水电站的钱,只要三年就行了。”
颜少春说:“三年倒是不成问题。到时候,还可以从国家争取一笔款子嘛。这一点,你们区委表示愿意帮忙呢。只是,还有个问题:挖开这葫芦颈,需要多少人,你计算的是不是准确?一冬一春,
除去田间管理以外,能不能抽出那许多劳动力来呀?”
“这……我是按过去的劳动定额和劳动效率计算的,如今出现的新情况,我倒估计不足呢!”金东水回答,他心中暗暗佩服这位工作组长的细致。“她不仅是个热心人,还是一个搞农村工作的行家里手呢。”他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
“除此以外,你还想到一些什么问题?”
“有些计算还不够准。”
“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问题啦?”
颜少春紧盯着金东水。她希望老金能够察觉出他的计划里的一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她不愿马上直接向他指出来。老金埋头翻阅着他这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草稿,吃力地思考着:问题在什么地方呢?
“比方说,”颜少春启发道:“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你没考虑过会出现什么新的困难么?没有动手以前,倒不妨把可能出现的现实问题,考虑得周到一些。”
老金突然明白过来了。他有些丧气地说道:“哎,这规划,原来不过全是纸上谈兵!一切计算,都按着过去的定额,可现在,那些定额早取消了!更没有计划到要开现在这么多会议,要误这么多
工……还有……”
“还有什么啦?”
“还有大家的劲头儿……干部队伍……”
金东水一往问题方面想,就有越来越多的问题涌现出来。最后,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唉,现在搞这个,不过是空谈!”
“不,不是空谈。”颜少春好像很满意金东水的回答似的,她笑道:“不是空谈。你现在既然明白过来了,实现这个规划有许多困难,那么,你敢不敢迎着这些困难去干起来?”
“我?”
“是呀!你来领导大家干起来。我们帮你创造一个安定的有利于大干的环境,怎么样?……区、社两级党组织这次重新审查了过去对你的处分,撤销了那个停职的决定,恢复你支部书记的职务。”
“……”金东水惊得有点傻眼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颜少春和颜悦色地笑道:“怎么,太突然了吧?哈哈哈……明天,你们公社党委就要派人来宣布这一决定。这是一个正确的及时的决定,所以我先给你通通气。”
这个消息不仅使老金感到吃惊,许琴听着也感到太突然了,她惊愕地望着颜组长那温和宽厚的容颜,心想:这位组长既然说了,那就一定是要算数的,但是,那些关于大姐夫的传闻呢?……真是,葫芦坝的问题越来越复杂了。
小长秀躺在九姑娘温暖的怀抱里睡熟了,她转身轻轻地把小侄女放到床上去。当她回过身来无意中往门口瞟一眼时,她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一颗心咚咚地跳起来了!
——吴昌全光着头站在门口,脸上十分难看,蓬松的头发在滴
水。
“大老俵!”吴昌全叫着老金,却没有看一眼许琴。
“快进来,昌全!”金东水兴奋地招呼。
颜少春忙起身去将昌全拉到桌子面前来,说道:“坐下坐下,你这位农业专家来得正好!快看看这份规划。”说着,她顺手从墙上取下一条毛巾给吴昌全,“擦一擦吧,你怎么草帽子都不戴一顶出来啊!”
吴昌全很难为情地接过毛巾,往头上胡乱擦着。这位因为与七姑娘的偶然重逢而怅然若失的青年,是在家里晚饭桌上跟齐明江吵了一架跑出来的。两个年轻人终于爆发了这场争吵的原因,是颇微妙的,不过直接导火线却很简单:饭桌上小齐同志批评吴昌全没开会就公然离开会场,要他好好检讨;吴昌全偏偏不吃他这套,两人就顶起来。顶起来之后,小齐同志当着金顺玉大娘的面揭昌全的老底,说昌全“害相思病”,“妄图追求资产阶级爱情”等等,金顺玉大娘听得不明不白,也一旁批评了昌全几句,于是,吴昌全就气得跑了出来。他心头闷得慌,在风雨中乱窜了一阵之后,想起老金来了,他下决心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向他一向信赖的“大老俵”倾吐出来,希望减轻一点精神上的负担。……哪知,来到这儿,却又遇上别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