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麻麻黑的时候,各队都有人悄悄离开会场,他们惦念着家里的事,担心天黑以后,孩子们在家里饿着,鸡鸭不够数,等等。
而小齐同志的报告还没完,八股大概才讲到四股呢。于是,就有更多的人,说是出去“解个小手”,再也没转来。这期间,许家的三姑娘许秋云也动身走了。她刚刚出了小学校的大门,男人罗祖华就跟了上来,小声叫道:
“秋云,你……这就走了么?等一等……”三姑娘回头嗔道:“你这个人才讨厌咧!自己找不着路么?”
罗祖华哭丧着脸,没头没脑地说:“你没有看到么?今天这个架势……情形有点不妙哩!”
“啥子不妙啊?”三姐没好气地问。
“你真的不晓得呀?那些糟牙巴,当着秀云在那里,说那些淡话。我看她实在有点受不了呢!”
“哼!自作自受,活该!我不管!”
“不能不管啊!我很担心要出事哩!你看她坐在那里,脸色煞
白……”
“跟我啥子相干?她自己做出的那种丑事,我还没脸呢!……我许秋云不得给她撑腰!”
“秀云是个烈性子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哎,秋云哩,她千错万错,不错都错了,总不能看着她受罪呀!你们到底是姐妹嘛。当然,自己的人犯了错误,哪能不气愤。前几天,我一听到人家说起,就恨不得把脸藏起来。可今天看着这情形一想,就觉得秀云也太可怜!你看,郑百香那种人吼得好凶,她自己又是好人么?再说,那女人又是有名的闲话客,心又坏,嘴又毒,什么谣言都能从她嘴里放出来。我又疑心,秀云和金大哥……真能做出那样的事么?”
三姑娘杏眼圆睁,向罗祖华驳斥道:“还是假的么?那天夜里‘闹贼’,我悄悄问过老九,老九也说是真的呢!那天赶场,不是有好几个人都亲眼看到他们在街上一路走么?……哼!我们许家姐妹的面子都让她一个人造完了,就差点没把爹气死!”
“那那那……”罗祖华困惑地望着他的妻子,“那总得设个法哇!”
“我没得办法。她做得受得,大河又没得盖盖!”“你咋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呀!”
陆续从会场溜出来的人们,看到罗祖华两口子站在树子底下拌嘴,便有几个熟人凑了过来劝解:
“啥子事不能回去说啊?在这儿扯皮。”
三姑娘没好气地回答人家:“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的屁留着回家去对你婆娘放!”
“啧啧,三姐,我又没有得罪你……”
“三辣子,你好凶哟!为啥人家相欺你的亲妹子,你倒不敢言声了?”
“这就是欺软怕硬!三辣子再辣,惹得起泼妇郑百香么?”
这几句闲话,倒把三姑娘激得两眼放火光。她呼呼直喘粗气,不容自己多想想,便返身冲进会场去了。
这里,人们忙对吓傻了的老实人罗祖华说:“快跟着,注意,不要打起来!”
罗祖华也跌跌碰碰跟着三姑娘返回会场去了。
“怎么样?转回去看热闹吧!”
“不,我家里还有事哩。”
三姑娘重新进了会场,穿过廊檐下的人群,登上大殿。。她两眼四处搜寻,如入无人之境。会场上不由得又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她来到后山墙,就靠墙壁坐了,这里隔着郑百香只有两三尺地面。郑百香今天照例打扮得花里胡哨,身上洒了香水,坐在那儿嗑着瓜子。一见三辣子来者不善,便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轻蔑。
三姑娘立即抓住这机会进攻了:
“‘哼’啥子嘛!变猪叫么?我安心来听听母猪是咋个叫的?”
郑百香回敬道:“各人嘴巴干净点!”
“干净不干净又咋个嘛,肯信哪个打碗凉水把老娘吞了!”
“吞了不吞了,各人心头明白!”
“我心头明白得很呢!我的男人也明白,烟杆都落在床上了!”
这一句,明显地踩着郑百香的痛脚了。她脸红筋涨地回骂,于是两人就正式拉开了:
“你亲妹子偷人,你明白不明白啊!”
“那还不是向你们学的嘛!”
……
“咋个?不是你这骚狐狸带坏了样么?你教会了徒弟,如今师傅却来嚼徒弟的牙巴!世上的男人就准一个人去偷?你偷得完么?我看你这老娼妇有多大的能耐!……呵?哑了么?说呀!”
三姑娘居高临下,几句话就把郑百香压得抬不起头来。按郑百香的一贯战术,接下去就该是哭闹撒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