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大娘笑道,“他呀,他不承认自己犯了错误,所以他就没有写什么检查。事后公社也不再过问,这事就搁起了。”
“不承认犯错误?‘反大寨’不是错误么?”
“他根本不承认自己‘反大寨’。大寨大队他还亲自去参观学习过咧。他说大寨的同志告诉参观的人,叫大家学大寨要因地制宜地学嘛。工分问题,按劳分配有什么错?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嘛。这两年可好了,取消了按劳分配的办法,有些人硬是要伸展了!一两个月评一次,能说会道的挣标兵工分,有个大队妇女委员,一天活路不做,还挣满分呢!颜组长,你说说看,社员们谁愿意展劲啊?”
颜少春突然觉得浑身发热,刚才那一点儿疲劳和睡意一扫而光了。她仿佛感到自己抓住了葫芦坝以至连云公社问题的一点什么线索了。这是一条什么样的线索呢?她觉得必须马上追溯下去。她不再问了,她现在需要思考。于是下了床,穿上鞋子,跨出卧室。
院子里的空气是冷冽冽的,飘散着腊梅的幽香。她走过树下,打开院子的大门,倚在结实的柏木门框上,望着葫芦坝将近黎明时的景色,冷静地清理着自己的思路。
然而,刚刚抓到的那点儿线索,突然又在脑子里失踪了。什么主要的,次要的,这个人,那个人……问题像乱麻一样搅成了团。
“连云公社这个党委的班子怎么样?几天的接触和调查得来的印象是:一把手还可以,公道,但能力差一点;二、三把手不顾大局,各自在下面拉帮结派,形成各自的势力圈,热衷于派性斗争,争权夺利,根本不把生产建设放在心上。……是这样的么?不能轻易这样下结论啊!……”
她这样肯定着,又否定着。她觉得还需要研究一下,因为过几天要去参加太平区的区委会,自己要发言。
“那么,葫芦坝的问题呢?”她的思路一下子又转到葫芦坝来了,“这个大队的主要问题是什么?与公社的问题哪些是共通的?哪些又是它自己的,特殊的?”
一时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来,而迅速展开着的思路也突然停滞了。她茫然望着眼前这块似曾相识而又感到陌生的土地。
月光隐没了。
经过短暂的黑暗,东边,耳鼓山丛林上空露出斑斑青白的颜色,云层后面跳荡着一种亮光,它好像在寻找着云层稀薄的地方,从那儿冲将出来。渐渐地,葫芦坝的面目,影影绰绰地显露在晨曦之中了。白茫茫的原野,黑森森的竹林,升起袅袅炊烟的房舍……看清了,看清了,这会儿的葫芦坝好美啊!简直像一个端庄的少妇,静静地、默默地站在黎明之中,庄严静穆,没有痛苦,也没有假装的快乐。她似在沉思,在思念,在向往;为什么当微风吹过,晨雾缭绕时,又现出一抹淡淡的轻愁?
柳溪河的白雾升起来了。葫芦坝脉脉含愁的容颜整个隐没在茫茫大雾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