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那位情人的政治品质到底怎么回事,吴为觉得他和自己在胡家的地位,有某种可比的卑微。胡秉宸想想说:“是有些投鼠忌器的问题。”
直到有一天芙蓉说:“他现在是局长了。”胡秉宸才哑然住口,然后心事满腹地在房间里踱步。
很快,请芙蓉的情人到家里吃了一顿饭,作为门户大开的起点和对这个关系的认可。
逢到关键时刻,不论涉及政治气候,还是有关升迁、工作中的疑难,胡秉宸还会主动指点一番,不过只言片语,却是画龙点睛之笔。新旧“官经”互补短长,岂不如虎添翼?
吴为陪胡秉宸住院期间,还将家中钥匙交与芙蓉和她情人,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绝对安全、不会曝光从而影响情人仕途的安乐窝。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回避,以致吴为懵懵懂懂让保姆回家给胡秉宸熬鸡汤,恰好撞见他们在床上,造成无法解释,也越解释越糟的误会。芙蓉便从此与吴为结下无望打开的死结。
马上跑到医院找茬儿,一时找不到特别锐利的刺针,只好掏出钱包对胡秉宸说:“这里有邻居还你们的四十块钱。”胡秉宸说:“算了。”
“那不行,我得还你,省得你老说没钱。”转过脸来,恶声恶气地问吴为,“吴为,油瓶子里怎么没油了?”父母几年厮杀,损失惨重,也该知道疲倦了,连她都疲倦了。
如果不是看到家里发生这样的不幸,白帆和杨白泉的关系又不好,他们表面镇静,内心却非常苦恼、孤独、寂寞,芙蓉早就离开这个家了。芙蓉与情人的关系,与胡秉宸、吴为所处的境地类似,当胡秉宸请芙蓉出面与白帆沟通时,她慷慨答应,并付诸行动。对他们最后达成离婚协议起了重要的作用。
所以芙蓉怎样对待吴为,都可以说是应该。
还是无官一身轻!芙蓉的情人无论如何不能与胡秉宸类比。一个“再说”,接着一个“再说”。先对芙蓉说等人了党“再说”,入党之后“再说”转正,转正之后“再说”提升副局长,提升副局长之后“再说”提升正局长,一直“再说”到芙蓉年近五十……
但芙蓉无怨无悔。她和吴为不一样,到底出身官宦之家,懂得这些“再说”的意义,似乎还在期待一个“再说”——提升副部长。一旦与父亲结婚,吴为就变了。哪儿像没结婚之前对她那样肝脑涂地,那样忠诚,那样不敢对水?
现在呢?尽管极尽阿谀奉承,可是一百个勉强、一百个不是打心眼儿里出来的。以为芙蓉看不出来?!
忘恩负义的东西!
如果不是她劝说父母双方让步,父亲能轻易离婚吗?如今吴为能够拥有父亲,难道不该对她感恩戴德?
果然也是,吴为与芙蓉的关系,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难度很大的演出。为让这个惟一的观众满意,吴为笑得比从煎更为灿烂,动作比从前更加夸张,不说不笑的时候也尽力安静、拘谨讨好,一招一式看芙蓉的眼色、脸色行事,尽量显出他们的关系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她也不知道自己怕芙蓉的什么,然而就是怕。就算父亲常常回家,吴为有什么理由妒忌?母亲不是已经把自己的丈夫拱手相让?谁的牺牲更大?真是得寸进尺,吴为有什么道理不满意这个小妾的地位?
既然吴为的阿谀奉承不是打心里流出来的,芙蓉又为什么领情?听听她那个保姆说的:“吴阿姨每天都留很多菜钱给我,说你回来时候多给你做些好吃的。”这不是在她面前作秀,不是虚情假意,又是什么!
为什么偏偏她回来的时候才这样做?
这样说来,平时不这样做?父亲的日子能好过吗?
她那些稿费哪儿去了,用得着这样表白吗?
保姆说,每次芙蓉一进家门就开始数落吴为的不是,连她都不回避。因为保姆本对芙蓉不满,难免挑拨之嫌,吴为听听也就罢了。
可是芙蓉并不避讳,“为什么不买地毯?”
“买了,你父亲不用,在储藏室里放着呢。”吴为带着芙蓉去储藏室,看了看那块很大的地毯。
“为什么不给我爸买空调?”好像吴为把所有的钱都藏起来了。
吴为怎能对芙蓉说,自结婚后,胡秉宸从来没有拿出过一分钱。稿费标准又低,仅凭她那点稿费和工资,支撑这样生活水准的两个家,该有多么难。
以致等米下锅地预支稿费、催要稿费,成了人们的笑料或鄙夷的话题——“我就不信吴为缺这两个钱用!”胡秉宸不是小气,而是没把这个家当做家——既然不是自己的家,一分钱投入都是多余。
还常常对吴为说:“白帆一定觉得我是个厚道的人,房子她占了两年,工资我给她一半,家具财产全归她,最后又为她和杨白泉搞到房子,她会想我这个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