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我问他。
“请跟我走!”他努努嘴,低声但是很有威慑力地命令我。我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干吗呢?去看看!我跟他走了。
他推开一间屋门,朝我一摆手,我走进去。屋里还有两个人,一律灰卡其布人民装,分坐在长桌的两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这像是“三堂会审”。
“坐下!”其中一位温和但居高临下地命令我。莫名其妙,坐下就坐下。我坐在一张方凳上。他们三位可都是坐的皮面靠背椅。
“你叫什么名字?”长桌左首一位年纪稍长的人问我。
我自报了家门。他们毫无反应,我想,把托尔斯泰或高尔基的名字报给他们,大约也毫无反应,何况我无名晚辈?他们不知你为何物!他们不读书不看报,不进戏院,不看电影,简直地说,连幻灯都不瞧!
“你干吗来了?”长桌右边的一位又问。
“我,采……哦,学习来了!”说采访,透着不谦虚,所以我是来“学习”的。
“学什么?”带我进来的那位紧跟着钉了我一句。
我答不出。大约哪位老作家,置此时此地也难以对答如流!来学什么呢?一切,山光水色呀,风土人情呀,各方面的掌故和知识啊,甚而至于路人的争吵、笑骂,都在作家观察、揣摩、学习的范围。
他们瞧出了我的犹豫,彼此对对眼光,那位拍我肩膀的英雄,立即给了我一炮:
“你刚才看什么?”
“我?刚才?没看什么呀!”
“没看?哼!”
这鼻子的勇武的喷气声惊醒了我,我赶快说:“哦,是在看汽车号码儿!”
“看那个干吗?”
“不,不干吗,爱好!”
“爱好?爱好记首长的汽车号码儿?!”
首长的汽车?我的天,我从来没想到过那号码牌子是钉在什么型号的汽车上,也从来没想到过里面坐着什么人!它对我是数字,是音乐,是……?怎么办?我试着给他们解释。
“是这样儿,我喜欢音乐,爱把汽车号码儿变成乐句唱出来!”
“编成歌儿?”一位问我。
“编成歌儿!”我肯定地点点头,他可懂了!
“编成歌儿干吗?做什么用?”押解我进来的那位毫不放松地追问我。
“做什么用?没用!”我生气了,“唱着玩儿!”
“吃饱了撑的?!”长桌右首的干部挖苦着我。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长喟一声:“唉,不是撑的,是烦的!”
“为什么烦?”
天呐,这谁说的清楚。别的作家怎么样我可不知道,像我这样的青年作者是常常陷入说不出来的惶惑和烦恼的,您没法儿给他们解释啊!
“任务不好完成吧?”三人中年长的那位挪揄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