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让步了。
志摩迈进家门,扔下行李,径直走到母亲病榻前跪下请安,两行热泪扑籁而下。志摩爱母亲;用他全生命的热诚,用他不泯的童心,始终以一种赤子之情眷恋着自己的生身之母。见到她那病弱不堪,气息奄奄的模样,他啜泣了。
母亲停止呻吟,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伸手抚摸志摩的头颅,过了一会,她说:"谁叫你回来的?这么远的路,你又有功课要教,来回多不方便……"
志摩说:"我自己要回来的。现在学校放春假了,早就决定乘便来看看娘的。"
娘点了点头,又说:"我早就想写信向胡老爷、胡太太道谢的……你借住在他们家,我是一万个放心……"她又看看志摩的脸说,"胡老爷、胡太太待你这么好,这不是,去了几个月,人也胖了,面色也好看了!"
志摩说:"是的!孩儿住在胡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方便,很快活呢!"
"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如此平白地搅扰人家!"
"娘,你还不知道,胡老爷、胡太太固然待我思至义尽,还有杨妈妈、大爷、小爷,也把我当小孩儿一般看待,可小心周到呢。我在那里,真是舒服得比在自己家里还好呢!"说到这里,志摩把一个盒子打开,"娘,这是胡老爷嘱孩儿带给你吃的鲜葡萄,你尝尝吧!"
"唉,"娘支起身子,看着那盒子,"你去搅扰人家,反而又叫胡太太费心带东西来送,叫我益发过意不去了!你谢了人家吗?"
"谢过了。"志摩说着,练了一颗特大的葡萄送到母亲嘴边,"你尝尝吧,娘!"
娘张嘴含了那颗葡萄,志摩问:"可是很甜?"
"很甜。我现在吃不得东西,等几天胃口好了再吃吧。你得好好向老爷太太道谢!"
"回头我就给他们写信。"
"你告诉他们,说我已经稍见松动了,叫他们别挂念着,还有,再好好的替我谢谢他们!"
志摩点头说:"娘,我一会就去写……娘,我回来路过上海时,小曼说想回来看你。"
"那,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就去打电话唤她来。"
娘点点头,轻轻地说:"这几年,也难为了她……"
志摩在客堂里见到父亲,恭敬地垂手而立:"爸爸,小曼想来看娘。"
徐申如老先生板着脸没有作声。
"爸爸……"
"幼仪明天就到。"
"幼仪能来,为什么小曼不能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不认这个媳妇。"
"爸爸!小曼不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吗?"
"不必多说了!"
"爸爸……"志摩万分痛苦,"娘也盼她呢……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能宽容吗?"
"要是她来,我立刻就走。"
"爸爸,不管怎么说,小曼终究是我的合法妻子呀,现在娘病得这样,你何忍让她们婆媳不能相见?叫我做儿子的如何向娘交代?"
徐申如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过了几天,徐申如去上海,志摩随即跟到上海。他对小曼说:
"眉,爸爸还是冥顽不化,怎么办呢?"
小曼在沪等了几天,不见志摩来电,已经又急又恼了,听志摩这么一说,不由得涨红了脸,忿忿地说,"怎么办?我自己去见他。
我单身一个人去。我不是去争什么名份——这些我根本不在乎。——不过,我倒是要问问他,他这样不准我回去看望病危的婆婆究竟说得出什么冠冕堂皇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