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一路风尘,志摩回到北京。
但是,他只是在朋友的聚会上见过小曼两次,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还是靠胡适的帮助,才安排他俩在偏僻的陶然亭单独见了一次面。
西风吹枯了花朵,吹黄了树叶,也吹瘦了鸟雀。
陶然亭几乎没有游人,荒凉一片。
志摩和小曼两人坐在一条石凳上。
"亏你会信听这种鬼话,我,徐志摩,在巴黎和一个胖女人同居!我不怪造谣的人,我怪你,你太不了解我,太不信任我了。我去欧洲总共四个多月,就写给你一百多封信,每一封信都按照西方人的习惯用蓝信纸,表示情爱。在欧洲,我胃口一直不好,到哪儿都心不在焉,连幼仪都笑我说:"你到欧洲来只带来一双腿,嘴和心都留在北京了!"你竟然还会怀疑我对你不忠诚,真太使我生气了,小曼。"
"你我相隔万里,我见不到你的人,听不到你的声音,人家又说得活灵活现,叫我拿什么来证实它是假的?何况,巴黎又是那么个浪漫的地方。你生气,我才生气呢。"小曼噘起嘴,两只手将一条志摩从欧洲带给她的漂亮的绸帕绞来统去。
"好,算了,我们两人都不要生气。好不容易见次面哪来这么多的气。再说,你嫉妒,说明你确实爱我,嫉妒愈深爱得愈深。如果你听到我同别的女人同居,一笑了之,那才糟呢,你说是吗?"
"贫嘴。"小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听你叙说你和你娘大吵的情况,真痛快,我的小龙终于站起来了,敢于同娘,同礼教的代表顶嘴了。"
"你别幸灾乐祸。人家差一点上吊。"
"你不会去死的。我不在你身边,我们还没有吻别,你怎么能一个人去死呢,要死也得让我先死,你看见我死了……"
"够啦,够啦,别死啊死的,说点别的好不好?"小曼拿起手帕去捂他的嘴。
志摩将小曼的手握在手里:"那我们就讲生。生比死更复杂。死路只有一条,生路却是无数条地摆在我们面前,看我们怎样去走。曼,你现在就站在十字路口,看你选择了。一边是苟且无聊的偷生,一边是认真严肃的生活;一边是势利肮脏的社会,一边是高尚光荣的恋爱;一边是封建专制的家庭,一边是海阔天空的人生;一边是你的种种坏习性,五大姑七大姨,杂类朋友,一边是我与你的理想,诗与爱的圣洁生活。"
"不是我不懂选择,不愿选择,实在是我没有这个力量。"
"你从我这儿得到的力量还少吗?从我们的朋友那里得到的勉励还少吗?现在我回到了你的身边,你该勇敢果断起来了。"
"嗯,我一定选择,快快投入你的怀抱。"小曼倒入了志摩的怀里。
"有你在我的身边,哪怕几秒钟,我心头的忧愁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曼,你得抽空给我写一点,不论多少,抱着你的思想与抱着你温柔的身体,同样是我这辈子无上的快乐。"他温柔地抚理着她的秀发。
"我写不好嘛。"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前几天我把你写的东西给适之看了,他说:"小曼的文笔已经有了散文大家徐志摩的神韵了,了不起,真了不起!""
"不行,你将我写的东西随便给人看,以后不写了,不写了。"
"适之,你也把他当外人?"
"适之也不行,我是写给你一个人看的,万一传出去,教我羞不羞?"
"好,以后任何人都不给看,我一个人欣赏。"
"还是不写。"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你真玲珑,你真活泼,你真像一条小龙。眉!"
"你叫我什么?"她霍地坐了起来,皱着眉说。
"我叫你眉,这是我新给你取的名字。就是你现在皱起来的那个"眉",喜欢吗?"
"眉,"她似乎在细细地品味,"我喜欢。黛玉不是叫颦儿么。"
"我回来看了你的日记,很感动。我也要为你写一部,准备取名:《爱眉小札》。我买了一只玲球坚实的小箱,专门放你我的信扎,算是我们定情的一个纪念,等我们结婚时,放在礼堂中央。"
"别臭美了,摩。你看我这件新做的蓝布旗袍好看吗?"小曼将旗袍拉拉挺,叫志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