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让我害怕。我看看静思庵主,看看旁边的人。旁边的人正和静思庵主说着什么。
大家开始喝酒,分头交谈。我觉得他们似乎是各说各的,互不相扰。后来不知为什么竟然异口同声骂起了教授。不是骂某一位教授,而是骂所有的教授。他们共同的观点就是:那些人都是白吃饭的家伙。我有点不能同意,但又不想惹恼他们,尽可能把握说话的分寸:
“我们还是应该尊重学有专长的人。”
那个专门收集火柴盒的人“呸”了一声:
“什么‘学有专长’?无非是些阳痿的物件!”
我不再讲话,一直挨到这次聚会结束。我像逃避瘟疫一样逃开了有光的家。有光出来送我,我说:
“我一个人走吧。”
第二天上班时,黄科长笑吟吟的:“听说你们昨晚的聚会不错呀?”
“不错!”
黄科长低下头:“有光这人择友甚严哪。”
“择友甚严。”
“你该经常和他们探讨一些问题,多一些来往,这会有大收益的。”
我很快回到了自己那间耳房,把门合上。我想闭上眼睛安歇一会儿,可是小冷又追进门来。她说:“老师儿,你可不能扔下我的事情不管哪。找到那个老画家了吗?”
还没等我回答,黄科长又进来了。小冷马上笑着转了话题。黄科长看看小冷,目光有些警觉。小冷一出门黄科长就问:
“开始看我的手稿了吗?”
“很快就开始。不过这几天事情很多……”
“唔,抓紧时间吧,”他挠挠头,“这部‘自传’一般人是不能看的。你知道看的人多了,会有盗版之类的问题,那样正式出版也就没有多少意思了。”
我看看摆在旁边的那沓书稿:“它不过有四五万字吧?要出版恐怕太薄。”
“有的只写了个大概,我要让助手把它扩展一下,搞成二三十万字。”
我吃了一惊:“那工作量将是很大的啊!”
“不大,不算大;主要的精神都有了。你看看就知道。你知道著书一事不易啊,要千锤百炼。”
从他的话中我才知道,原来不仅是静思庵主,还有他身边的一伙朋友也都看过了。据说他们提了许多至关重要的问题,一些建设性意见。
这天下午,静思庵主和他的几个好友又到我的办公室来了。他们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拍桌子,激动起来口沫横飞。那个建议我读一遍《史记》的人紧紧攥住我的手:
“多么好啊,多么重要啊。我们终于认识了……这是一个‘沙龙’。”
一直到下班的时间,他们还是迟迟不肯离去。黄科长和小冷让大家都不要走,就在这里吃晚饭。庵主带头喊着:“那当然!”
庵主手搭我的肩膀,让我留下。我借口家里有事情,坚持要走——出门时听见黄科长在身后说:
“你们看他老婆管得多紧,这还搞什么事业!”
一片嘘声。
我快着步子逃开了。
后来上班就不得安宁了。阳子和其他朋友偶然一顾,可静思庵主那一伙却要频频出入。有时找我,有时只和黄科长神聊。我这儿如果剩下一点时间就要被小冷占去。她还是挂记那几只“虾”,神情沮丧。据她说,她的弟弟已经非常危险了,而静思庵主好像对这事儿漠不关心。“实在不行就要求黄科长了:那时候什么事情都糟了。”我烦得要命。后来我不得不对黄科长提出:我已经没法正常工作了,特别是没法看你的自传了。这里连起码的安静都没有。
黄科长沉思不语。我知道对方最挂念的不是我的那份安静,而是其他。我提出来:能否在上班时间禁止那些无关紧要的来访者呢?黄科长想了想,点头又摇头。他说:“静思庵主会不高兴的。这样吧,我们商量商量看。”
两天后,黄科长对我说:“你带上我的自传到‘静思庵’去躲几天怎么样?”
我想着那个远在西郊的小草屋。它给我一种神秘感。我说:“我可以在那里集中时间工作。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别再让人打扰我,并替我保密。我真的要躲藏一段。”
黄科长大笑:“那当然啦。”
他笑过之后又添一句:“不过对有光可不能保密,他是庵主嘛,是他的‘静思庵’嘛。”
“但他不能领那伙朋友去。”
黄科长一拍大腿:“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