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走来了。在这黑黑的夜晚,没有人迹的夜晚,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我们俩离得很近了,他的脚步才微微放慢了一点。他说:
“谁呀谁呀……”
“你怎么了?你要到哪里去?”
“前面前面……”
我突然发现这个人半睁半闭着眼睛。他走起路来几乎不以目视。再看看他走路的姿势,我脑海里突然蹦出几个字:“梦游者!”
我十分好奇,就跟上他走了一段。我发现他总是用同一个姿势,几乎是在依靠一种惯性、一种直觉往前,那种糊糊涂涂的样子令人惊异。
小路向外伸出很长一截,最后又拐了个弯,绕着村子转去了。梦游者就在这条小路上循规蹈矩地往前,一会儿就绕到村子的另一面去了。我站在那儿,久久凝视那个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
回屋之后,我还是在想一个人:被我拒绝进入茅屋的庄周。
朋友,这个夜晚你会想起我吗?你能够宽宥、能够原谅那个胆怯的朋友吗?
我不知自己该不该原谅,也不知自己有没有罪过。但我永远不会为自己辩解。
是的,无法辩解。可这痛楚啊,还有其他的伤痛,像夜色一样把我围拢。正是这痛楚追逐我,使我无法逃离。我混迹于一座乱哄哄的城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藏身。最后这痛楚却要一路追赶,把我逼上绝路。
我关了屋门,回身时没有点亮蜡烛。我摸索着爬上小床,拉过被子蒙住头颅。可是我仍然没法摆脱那漫漫的海潮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