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直到如今,我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而且也没有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去看他们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可见在这件事情上,我所做的一切是非常审慎和得体的,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什么失当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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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萌在我眼里一直是温厚美丽的。她整个人品貌端庄且衣着考究,尤其有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她以前是艺术馆的一位副处长,后来就调到这家杂志社做了头儿。已经四十出头的人了,脸上还是没有一点皱纹。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差不多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人,这个女人啊,一双眼睛如此纯洁明亮,简直像少女一般!她看上去顶多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只是稍微胖了一点,但因此而显得更加稳重和温柔。从认识她的那一天到现在,她对我一直很好,年龄尽管比我大了一点点,准确点说是大了一岁半,可她对待我就像一位大姐。我是说,我对她有一种大姐般的信赖和敬重。
可近来我还是发现了什么。是的,她那儿好像稍微有了一点变化,比如与我谈话时改称“小宁”。我们的年龄差距还没那么大啊。这个“小”字由丈夫用在她身上还差不多。于节已经接近六十了,娄萌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在这座城市,娄萌的名气远比他要大得多。于节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嗜好、没有什么个性的身居高位的官员,而她却是这座城市里引人注目的人物:许多上层人士都知道她,并热衷于谈论她。我甚至相信一些人在默默关注着她,当然,那未必有什么来由。我来编辑部工作之前耳廓里就装满了关于她的许多传闻,所以与她刚刚接触的时候难免有些好奇。从第一眼开始,我就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非同凡响的女人。她有无法掩饰的魅力,那是一种可怕的吸引力,包括一大堆等待诠释的奥秘之类。人群中总有这样的人,但数量极少。很快,我发现在她领导下工作是愉快的,有时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的。她是如此精明强干,善解人意,又特别注意尊重别人。她不仅与编辑部里的所有人都合得来,而且都有友谊。刚开始的日子里她与我谈话不多,但很快就有了几次令人印象深刻的长谈。那是同事们下班之后,屋里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她先是一般化地询问了我的生活、工作等等,最后又自然而然地扯到了其他事情。我于是发觉她身上仍然葆有青年人才具备的那种冲动和热情。
“娄主编,我觉得大家和你在一块儿工作都很愉快——非常愉快。”
她笑了:“同志们就像在一个大家庭里,这样工作再累,精神上也会感到舒畅。舒畅比什么都重要啊。”
“都重要!”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微笑着。
那次长谈之后我对她的印象好极了。人啊,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从哪儿才能找到这样一个没有丝毫官气、又是如此体谅他人的领导?回想起以前工作过的那个03所,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对比之下,我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幸运了。一切都是时机,是机遇问题,因为如果早来这儿一两年就不是这样了,据同事们说,这里过去的头儿是一个长得像石猴似的老人,虽然为人耿直,可是脾气怪异,不但很少与下级对话,而且说火就火。大家只能在一种肃穆的、小心翼翼的、甚至是多少有点冷漠的气氛里干活。那时工作起来真累。而娄萌接手之后就完全不同了,她能用一种情感之丝将大家缠裹和笼罩起来,使人人在自己的职位上都干得尽心尽力,即便承担起好几个人的工作也毫无怨言,甚至下班之后还在为杂志社里的事情奔忙,真有点乐此不疲的意味。
回家后我常常对梅子讲起自己的新领导,讲她工作的特征、温和的性格以及衣着,甚至讲她这一天又说了什么笑话等等。大约讲得太多了,有一次梅子打断我的话说:你脑子里也该装些别的吧。我不再吭声,因为她真的提醒了我,让我发现,娄萌的确迷住了编辑部里的每一个人。
当时我怔了一下,笑了。
不过一切再清楚不过,我不愿一直待在家里,不像过去那样闲散了。我很愿意往杂志社跑,因为一般来说我们是轮流值班的,不必天天上班,可我现在宁愿更多地离家。我不再像过去那样,把严格的作息时间当成一种负担,倒是非常乐于把时间消磨在办公室里。需要说明的是,我的办公桌与她相对,我相信这也是偶然而又幸运的事情。在工作疲劳的时候,有时想抬头放松一下眼睛,常常就能看到娄萌刚好也微笑着仰起脸。
3
有一次娄萌赞扬我的身材:“你很注意锻炼,看看这有多好。我们老于不愿活动,顶多也就是散散步,那根本达不到目的,只不过给他消消食儿罢了,让他长得更胖。”说完就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们老于现在就像一个弥勒佛。你不要以为他是现在才胖的,他和你这么大的年纪就已经很胖了。”她捏了捏我的胳膊:“瞧这肌肉!”说着又用拳头捣了捣我的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