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纪及黑黑的面孔,我觉得无可奈何。是的,我对纪及无可奈何;而纪及还有我,我们大家,对霍老也无可奈何……
自传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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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庄战役]战役正式打响为午后三时十分。最初听到闷炮三声,从声音上判断大约相距十里左右。王参谋看表然后叮嘱副团长:带二排赴东侧阵地,以巩固我方重要布防。该小岭海拔仅数十公尺,远看与一大土堆无异。但它在战事当中颇为险要,所以上面布兵五百,迫击炮六门,以扼守左翼谷口,阻断敌人逃逸的企图。硝烟很快升了起来,机枪及步枪声像爆豆一样。王参谋面有焦色,在窗前不停地踱步,一会儿又接电话:敌一加强连昨夜偷袭我营部,因疏忽而致某首长负伤,所幸伤势较轻,但左眼难保。我听了心情沉重。该首长对我有知遇之恩,也属于劲旅中的豪杰,早年曾一马当先擒敌于沙河岸边,手里仅仅是一枚手榴弹而已。可见战事总是难测,尚未激战而损失在先,令人唏嘘不已。回想往事浮想联翩,以至于长时间神情恍惚,战友几次喊我都未听到。
初战可望告捷:天黑前三班突击得手,未有大的损伤而获重机枪一挺,俘虏敌人四十二名。消息传来让人不由得一阵高兴,炊事员焖了猪后肘送往前沿。这次战役已非从前可比,战地给养方面真是没有二话,这都是因为周边人民斗志昂扬,连日来虽然人困马乏夜不能寐,但往往是一家人悉数支前,争先恐后,各种吃食饮用品源源不断送上来。可见人民战争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敌进我退,敌疲我攻,再大的顽敌也不会得逞,一切胜利都在意料之中。战斗至夜间八时许,我又领一新的任务,去后勤部门协调人员锹镐事宜,为突击填壕以备总攻之需。
我曾于正式入伍前随民工支前三年多,对后方各等情形了如指掌,深知一村一疃的首要工作,无非是三老四贤,如农会妇救会民兵诸位当值,都属于革命骨干,他们一呼百应,事事想得比我们自己还要周到。即便于最艰难的岁月,进了村子,他们有时还能在战斗间隙为首长演一些秧歌,做一顿精美夜宵。说到这里,三旅二团政委当有一笔可记:那年秋分时节部队整休,正逢当地发生哄抢寡妇事件,奉区委指示协调处理;政委参与工作,这期间被一寡妇二姊相中,两个人眉目传情,遂成就一段姻缘。战地黄花分外香,雄关漫道真如铁,鱼水之情在此实难一一表述。可惜战事吃紧,很难有充分时间休息闲置,所以往往是一夜才歇过来,又得开拔,来去无踪,没有个定准缘分。好在是人民待我们亲如手足,视我们为子弟兵,只盼我们早日归来,多打胜仗。
入夜时在碾盘边一草棚歇息,听着远近时急时缓的枪炮声,不到一刻钟竟睡着了,可见人已十分疲劳。梦中觉得左目疼痛难忍,像中了弹,泪水哗哗流下来,心想我才二十几岁就落下了这样的残疾,命好苦啊。醒来才知道是因白天首长受伤一事刺激所致。天已快亮,东方有了鱼肚白。可是我身上就像压了一块石板,沉得爬不起来,只得稍事耽搁。这会儿回想起许多往事,想得最多的就是随支前队伍流离的情形。那时我年仅十五岁多一点,形同孤儿,瘦得柴棒一样,途中那些饿犬见了我都要拉着红舌头追上几步。可怜我日夜思念慈母,也深知儿行千里母担忧。恶父嚣嚣的模样如在眼前,恨不得借来八路军的盒子炮,往他的脑门上打一枪才好。慈母一日不能脱身,我也一日不得安生。我当年参加革命,最初就为了救母亲一人,后来接受教育,才知道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的道理。为********奋斗终生之远大目标,始得确立。
说到这里最感谢的人还是入伍后的文化教员。该同志年纪比我还要小一岁,是资产阶级子弟,受革命理想鼓舞,弃家奔向光明,所以文化很高。他面貌英俊,性情坚强,把自己的欢乐全抛到了一边。如兼文化教员第二年,曾有一面容姣美的护士找他,都被其屡屡劝止。他有一个宏愿:只有全国胜利之时,才是个人婚配之日。据了解该同志说到做到,直到革命成功的1949年10月底,才完成婚姻大事,可惜女方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护士了,面貌相差很远呢。总之我有幸跟从这位老师,知识意志双双得到磨练,也为日后踏上重要领导岗位而奠定了厚实基础。
蛮庄战役有惊无险,总算大捷。捷报传到东部老区,人民欢呼雀跃。我于战斗结束或间隙出入休战阵地,捡得战利品多宗,计有:毛毯三床、自来水笔一管、毛笔六支、左轮手枪一支、红炮台洋烟三盒、自来火一个、呢子大衣两件,另有一些小杂碎不计。全部物品除自来水笔留用以外,其余一律交公。
自蛮庄战役结束,部队经过了三月休整,然后迅速开赴南部山区,实现新的战略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