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各位可有察觉?之前关于凶案的几种推测,都有一个断点——均在说到凶徒与死者追至井边时,戛然而止,剩下的用‘溺死’二字潦草带过。可是,有谁想过,夫人到底是如何溺死的?若少了犯案经过,再怎样合理的前因后果也只是动机。所谓‘动机’,不过是故事,随口就能编出十个八个,空谈罢了。
“夫人究竟是怎么香销玉陨的,只怕没人愿意细想。这为难事我也不想作,并非怜香惜玉,实在溺毙这死法过于简单,只要有水就可以。如此推测,于是并不觉得‘井边溺死’的说法有何不妥。设想过程,许是水量充沛,漫至井口,凶徒把夫人的面孔压进去,一了百了!直至见到那井,才知道这‘想当然’何等轻率!
“将水桶放下去,辘轳转了几圈才碰到水面,这样要如何犯案?!或者,是在桶中溺死?可是,各位都汲过水吧?平时桶子空在井沿,或沉在井底,到要用水时才吊上来,实在难以想象井边陈放着一满桶水。难道是凶徒将夫人诱来犯案现场,临阵磨枪开始打水,夫人就呆立一旁,等人准备好了将她溺死?即使是提前安排停当,再将受害人请来,也是不济。想那木桶,上有提梁,欲从桶沿的空隙间塞进一颗脑袋,还真要些技巧。再说当时天黑,视物不清,必须如此精准,倒刁难凶手了。难道不是桶,而是备下了其他易于下手的容器?盆?还是缸?作此匪夷所思的预谋,真不知凶手是怎么想的!这些推断听来荒谬,但若全盘否定——溺死夫人的水,又从何而来?
“这条线索用到尽头,无法再向前摸索,不妨换个方位思考。最初听到发现尸体一段时,就觉得十分诡异,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直到我来至井边。莫成在背后突然出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一时间只觉得惊惧,为何惊惧却茫然。事后尝试分析,当时心中担忧,若乍现的是凶徒,而它又察觉到我发现了一些疑点,为绝后患,应会再下毒手,把我推到井里灭口!正是这个‘推’字,再加上女鬼故事的提点,令在下豁然开朗。
“那日清晨,小公子要到厨房端早膳孝敬娘亲,听见莫成喊叫‘夫人,您怎么睡在这里?’,才跑过去见到惨景。这表示他当时距离尸首尚远,应是看不到说话人,而对方也该没发现亦然到来。既然长工不知当场除他以外还有别人,自然不会演戏,那句惊诧应不是做作。如此,不但减低了他犯案的可能,更透露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尸体从一开始,便是躺在井边的!
“问题在于,这寻常吗?想那贞观女鬼,可是‘投井’自尽啊!通常,与井有关的溺死案件,可不是陈尸‘井边’,而是葬身‘井中’!如果凶手真是在水井附近行事,与其进行繁复可笑的谋划,再按住夫人制止其挣动直到得手……有这等体力,为何不将她的上身压至井口,另一手在膝盖处一掀,把人顺到井底?这样岂不省时省力得多?可这恶徒却看着便宜不去实行,他若不是个傻子,便只剩一种解释:动手的地点,根本不在曝尸现场!换言之,就是移尸!”
厅中三人隐隐发出“呜”声,呼吸愈发急促,更盯住离春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