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乘云端坐厅中,眼里残留着些忧伤,十指交扣摩挲;赵管事如往常般立在身后,垂着脸,喉咙处频频滚动;莫成在下首站得笔直,神情焦虑,不时粗重地长出口气。
凝滞气氛在离春踏入的一刻打破。厅中众人望去时,都是一阵惊愕:原先已瞧惯她一身黑衫的阴沉模样,今日亮眼的白衣,便足以令人不适。变化更大的,还是颊上那块醒目的胎记——依着本来的形状,用朱砂将之描绘成一片殷红枫叶,原先不规整的枝杈变了叶片的尖角,叶柄拖出来弯在嘴边。些微改动,就将无法遮掩的缺陷转化为鲜艳的异型装饰,构思堪称奇巧。最为显著的丑陋一旦消亡,五官之精致立时外露。她眉目本就细长,配合挺直的鼻梁、尖削的下颚,竟透出几分锋锐的美感。
离春处在数道目光的交织下,比之前更是镇定,也不屑为在场各位解释改变的因由,脸色冷然地走到桌边,那里摆放着为她准备的一包纹银。她眉间含些讥诮,只扫过一眼,并不当场点数,反而将一旁割下的蝴蝶床帐拎起,似此物才最是令她满意。按在桌上细细触摸一阵,小心地捻成一卷,顺进阴阳扇柄的空筒里,而后又将其余一段段竹节拆散,纷乱地滚满桌面,折腾过后重新装回。
这行径看似无稽,厅中人不解,自然盯视着,目不转睛;离春手下动作也刻意放缓,好像生怕人瞧不清楚。红羽随她之后进来,因比旁人早受了“丑妇变红颜”的震惊,也抢先清醒,看得更为真切:怎么那扇柄好像比原来短了?许是错觉吧。
离春一番做作,终于得意地停手,对面前的几人望过一圈:
“今日在下要说的,恐怕一时半刻完不了。各位都这么站着,未免太劳累了。”劳累还是小事,主要是围在身边碍我的眼。“能否暂时忘了尊卑,坐下来听我讲解分明?”
能对这问题作答的,只有一人。三名下仆盯着主子,封乘云先落座,一挥手,莫成便直挺挺坐下,管事和红羽斜着身子将腿侧搭在椅上。
“多谢老爷。”离春立在厅正中,轩昂道,“现下我要说什么,想必红羽已知会过各位了。不错,按道理说,离春并非公门中人,管不着这回事。只要招引亡魂,让小公子见过娘亲,乱神馆就了了责任。谁想中途受夫人委托,要在下澄清凶案,总算师出有名,僭越处还望见谅!”
说罢扫过众人,都静静坐着,没有谁接话。离春很是如意,她长篇大论时极厌恶有人打搅。
“这里有个难题,就是我能与死者魂魄对话,听她讲述案情,凶手是谁如何作案自然胸中有数。但若这么指定了某人,控诉它如此这般杀了夫人,只怕难以服众。所以,势必要说出些无法力的人也能听懂的道理来,这倒是费神了。
“当日初到封家,本来对凶杀毫无兴趣,却在收集亡者气息时,听到关于此案的三种说法。
“第一种!贞观年间,某女子因情伤而投井自尽。这鬼魂自身不幸,便妒忌人家夫妻恩爱,非要拆散他们才能心态平和。先是试着上身,让夫人狂性大发;成功后故伎重施,操控她打扮成与自己相似的模样,在井前自绝。
“这么解释,乱神馆倒是喜欢,官家只怕要犯难了。京兆府要怎么逮捕凶手?大理寺又如何定罪量刑?不错,世间自有鬼怪作祟的事,但‘离娘子我’说,此案与它们无涉,各位应不会有什么异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