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欺诈吗?”
“那您径去京兆府就好,何必来我这边走一遭?再说,我也看得分明,公子可不是那种生事的人哪。”
“若是我突发奇想,定要在这事情上纠缠,又待如何?”
“那也无妨。就算官家介入,难道就治得我的罪?你家屋顶无故降低,以此求助我乱神馆;我支出‘复原摆设’一招,解决了这件事情;你送我一些财帛作为谢礼,这犯法了不成?如果我明知此事简单,还故弄玄虚,确有欺诈之嫌;但从头至尾,我乱神馆从无一人施展过‘神力’呀!不错,在下承接的生意多与鬼神相关,但偶尔作一笔无干阴阳的买卖,也没碍着谁吧?”
“哈哈哈!”房竞萧不急反笑,“离娘子果然厉害!光这一张嘴,就足以确保乱神馆屹立不倒!”
离春见他性情奇特,心中暗暗赞赏,索性不再隐瞒:
“初时我也愿意坦诚相告,但转念一想:这样摆在眼前的事实,你家居然没人察觉;无计可施后,直接找到我慰灵,真是迷信到了极点。我若实话实说,反而不能服众,干脆顺水推舟了。原本以为这样的推测无懈可击,今日见了公子,恐怕还要作些修正。”
“哦?从我身上,又看出了什么?”
“在下听说过您的经历——不安于室,离家出走,婚事也不由父母,自己作主,再加上年纪尚轻,怎样想都是个离经叛道的人物。本以为公子是个新派代表,一定会作时尚的胡族装扮,想不到衣着竟是古典风格。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洒脱的味道,把传统服饰行云流水般的魅力表露无遗。要说这人,我也见过不计其数了,能将这样装束穿出如此风情的,算公子在内,也不过两个。如果您本来喜爱流行,迫于家规才作此打扮,其实心下厌恶,那就绝无可能达到这般境界。除非这套服饰您穿在身上,得意在心头,无限的舒畅自在,这才合乎道理呢。若是这样,您就是个对往日事物爱之刻骨的念旧之人。”
闻言,房竞萧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离春恍如未觉,接着说道:
“这么一来,岂不是与阁下家训不谋而合?那又怎会生出龃龉,闹得出门远游?恐怕是您与长辈们的想法虽然同归,但究竟殊途。公子头脑清醒,主张沿袭旧例,不是为了什么‘三年不改父道’,而是因为它们经时光锻炼,底蕴沉厚,自有动人心处。而历任族长却不知用这优势说服后人,他们希望守旧,却只是一味拿鬼怪亡灵恫吓,使小辈恐惧之余,不得不从命,可又心生不甘,反而对旧时事物憎恶起来。这样适得其反的作法,让你这真心喜爱的人十分不快,甚至认为是一种亵渎。”
“不久前,公子受命归来,即将职掌家族,终于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你决定首先放任,让族人随心所欲,等他们自由够了,长期积压下的逆反心态也发泄了,自然体会到新的东西并非十全十美,或许就发现了旧物的好处。没想到却出了这件‘灵异’事。理由何其简单啊,可家里那许多人,被鬼神之念蒙了心窍,居然无人看清;也许有明眼人,但怕被指责不敬英灵,也不敢吐露真情。这必然让您火冒三丈,决定用些手段——顺着他们的心意,找到乱神馆。您不信鬼神,便以为离春我会和别个神婆一样,登门去危言耸听诈取钱财,而后狂歌乱舞一番,号称祖先魂魄已经安息。但慰灵之后,屋顶该变矮还是变矮,不会有丝毫起色。这时,公子再道出事情原委,并以我行骗为例,证明神灵之说不过是唬人的鬼话,让轻易上当的众人无地自容。您就是想试试羞愧这贴猛药,能不能医好他们僵死的脑筋。这计划确实不错,可惜错找了乱神馆,没能让您遂愿。惊讶之余,公子就来到这里探访,看我到底是误打误撞碰巧猜中,或者根本就是一名令您兴味盎然的奇人异士!”
房竞萧听得肃然起敬,急忙站起躬身一揖,眼光从袍袖上方射出,闪动喜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