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寿忿然问来使道;“皇将军可曾亲眼看到斡离不?”
“不但皇将军看见,小将也亲眼看到了。”来使以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高高的个子,深目高鼻,人称都统国王,他手执铁槊,亲自冲锋陷阵,勇敢非凡,皇将军就败在他手里!”
究竟斡离不是身材健硕的,还是高高的个子,深目高鼻?赵松寿也弄不清楚。不过这个消息要是属实了,刚才与他交手,被他打败的不是二太子斡离不而只是金军中的一名二流角色,就会贬低自己胜利的价值。他勃然大怒,立刻请令,要求带一支骑兵前去相援,以便找到第二个斡离不,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为自己受愚弄报仇雪耻。
“且慢!”
郭药师从来不是卤莽绝灭的家伙,他仔细一想,刚才与赵松寿交手的那员金将,因为头盔上的眉庇低低地拉下来了,看不清面目,再加上战斗是在穿云掣电的瞬刻中进行的,固然难以判断他是否真是斡离不,但斡离不在金朝东路军中的正式职称为监军,刘彦宗给他个人的劝降书中就称他为监军郎君,不是什么都统国王。其中莫非有诈?他沉吟一回,问来使道:“俺派在皇将军处的任都监,你可看见过他?如何他不亲自赉书来报紧急军情?”
“任都监如何不识?皇将军打发小将前来时,任都监正骑着一匹枣骅往来督战,好生英勇!”
来使确是皇贲的亲信。郭药师有着过人的记忆力,见过几面的部属,他都能记得,何况这来使说话时的神情十分坦然,而任杰骑的正是一匹枣骅,还是他赠与的。对于这个来使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
这时又有一骑从官道上绝尘而来,郭药师的亲兵们老远就叫起来:“任都监,任都监!”那任杰果真亲自来了,一见郭药师在这里,立刻滚下雕鞍,禀报军情。他说的与来使所说,大致仿佛。他衔来的使命是再次请援,并且充任向导,陪同援军,穿过金军的包围线,合军解围。
郭药师不再犹豫了,他挥一挥手,就让赵松寿率领二千名轻骑兵,随同任杰前行,自己亲率余下的大军,跟着出发。
根据任杰和使者的报告,皇贲已苦战多时,金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最后被消灭的危机已迫在眉睫。救兵如救火,赵松寿在路上不再与他们打话,一心要及早越到河岸边,救出勇敢作战的皇贲及其全军。如果第二个斡离不是真的,那么他决不重犯错误,一定要在第一个回合中就杀死他,消灭已经出现的危机,重新稳定战局。
他们按照计划进军,在已经可听到喊杀声的一丛树林旁经过,赵松寿略为踌躇一下,他凭着战场上的直觉,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突然发令,立刻停止前进,后队变为前队,转身撤离那林区。可是晚了,这道命令还来不及传到后队,埋伏在丛林中的一阵飞蝗般的箭矢把他们一行人,包括他本人、他的兄弟赵山寿、两名告援使以及几百名骑兵统统射死在路旁。
只有少数几个从箭镝下夺得性命的败卒把消息报告了统军续上的郭药师。当时尚未幡然变计的郭药师不由得大惊大怒。根据败卒报告,射死赵松寿的箭矢并非金人所发,而是自己人躲在丛林里发射的。郭药师判断皇贲已经叛变,他引军径扑叛徒皇贲。
高颧深目的瘦高个、人称蟾目国王④的金军都统阇母趁机引部与皇贲会合,与郭药师展开剧烈的对攻。阇母部一清早就在白河东岸虚张声势地围攻皇贲部,虽然人马驰逐,喊声震天,却是一场彼此默契在心的假厮杀。只在此时才象离山的猛虎一样,真刀真枪地与郭药师部干起来。
这时主客之势既异,双方将士的心理状态已转变,何况赵松寿战死的消息是封锁不住的,它极大地影响战士们的作战意志。常胜军虽然抵抗得十分猛烈,郭药师亲自搏战,也手斩了几名敌军,血染征袍,他麾下的亲兵,所谓“硬军”三百名,不多时就战死了一大半,即使这样,还不能扭转战局,胜负兀自未分。
正在关键时刻,忽然又传来第三个斡离不向南路进兵,张令徽全军不战而降,刘舜[shùn]部不战而逃,通州已被金军占领的消息。这个消息对阇母来说,来得十分及时,它起了最后一击的作用,既击败常胜军在河岸边的奋死抵抗,也粉碎了郭药师本来就不太坚定的抗战意志。他考虑到后路已受威胁,顷刻间就有全军受歼的危险,现在还残留的二万多名战士已是他手里最后的本钱,一定要把他们保存下来。他急忙下令,在金军的第三个斡离不尚未截断他的后路以前急速撤退,一直退到燕山府东门以外,才停下脚来。
酝酿了二、三年之久的常胜军与斡离不军之间的较量,只化了半天时间就见分晓。常胜军先胜后败,金军先败后胜。常胜军并非没有战胜的机会,但它被自己的叛徒和斡离不的巧妙的战略安排破坏了。金军的胜利与其说是军事攻势的胜利还不如说是政治攻势的胜利,与其说是斡离不的胜利还不如说是刘彦宗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