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拨门诊部。”他等了片刻,“门诊部吗?……找你们主任。……你是值班员吗?……你去把你们主任找到,要他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是司令员。”
他放下电话,在办公室里随便走动走动,有点像当年在陆军当纵队司令的时候,正在考虑一个出奇制胜的作战方案那样。那时他要年轻多了,脑子的效能很高,虽然也常常沉思默想,但动作很机敏,从注视地图到叉手靠在椅背上,从静坐转变为走动,从吸烟到忽然扔掉烟头,都是很快的,断然决然的。现在却不然,他的动作慢起来了,使人感到是在敌人的地雷阵里建起的司令部,不能随便乱动。而他自己感觉到的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支了,脑子的效能急剧地低落下来,往往一件小事要做很长时间的思考。惟一保持了过去那种风格的是,一旦思考成熟,便果断做出决定,再也改变不了。
他在窗前看到门诊部主任方鲁通过了门卫,将要提步登楼时,遇上了邬秘书,被邬秘书挡住寒暄。司令员皱起了眉头。邬秘书带着方鲁来到司令员办公室。司令员叫方鲁坐下,问道:
“下午送陈政委到医院去,你去了吗?”
“我去了。”方鲁回答。
“他的情况怎么样?”
“是因为受了刺激,引起心脏病发作,大问题没有,在那里休息两天就可以回来。只是,他这个病,要尽量让他心情平静一点,不要经常受刺激就好。”
“是啊。”
邬中按照平常的惯例,掏出保密本来坐在一侧准备记下司令员布置的任务,便于以后协助检查督促。
“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事,”司令员向他下了逐客令。秘书只得收起保密本走了。
“你还等一等,还有事。”司令员对方鲁说。
“您身体不舒服吗?”方鲁主动发问,他以为司令员夜晚叫他来,除了看病不会有别的。
“不,不。”司令员摇着头说。
方主任一看不是为了治病,估计是要布置什么工作了,便拿出记录本来。
“你拿这个干什么?我最不喜欢随便讲点什么都要去记。过去打仗的时候,哪有那样多笔记本!记多了还怕落到敌人手里去。无论布置什么任务,都是记在脑子里,脑壳一挨了炮弹就算了。”
方鲁被司令员的幽默言谈引笑了。
“你过去是学什么行当的呀?”司令员问。
“一直在部队工作,人手不够,有时要无牛得拿马耕田,什么都摸过一下。”
“那你会不会治神经病呢?”
“神经病……像神经官能症这样的病,现在还没有什么特效药啊!”
“不是,不是,我是讲癫子,癫子。”
“疯子啊?那叫精神病。”
“对对对,就是你们讲的那种精神病。会吗?”
“我们门诊部没有治疗精神分裂症的条件。”
“我不要治,我只要你看一下,一个人是不是疯子,这你会看吧?”
“这当然会啰!”
“哦,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给谁看哪?”
“不要急,你不要急。”司令员说着,拿出一支烟来,他知道方鲁是不吸烟的,便没有给他。刚要点燃,又想起了别的,忙把烟放下,“慢点,我有烟抽,你一点吃的都没有,给你泡杯茶吧!”说完他自己起身泡茶去了。
方鲁怎能要司令员给他泡茶呢?连忙起身想去夺杯子,说着:“司令员,这怎么行!要泡我自己动手。”
“怎么不行?要是我到了你的家里,你给我泡茶不?”
“那当然哪!”
“坐那里去,你是我请来的客嘛!”
司令员把茶端来,方鲁起身双手接上。